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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1(50)


潇水的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片,如果伸手去碰,立刻就会破了。

我蹲在河岸边,看着那些浮冰,又一次失神了。

远远传来了辘辘的马蹄声,人群的喧哗让我惊讶地转过了脸。

纯白的骏马,纯白的披风,纯白的雪。

那个人高高地坐在那匹传说能日行千里的良驹上,眼中的倨傲散漫在寒冷的空气中,绝代的风华凝结了所有人的眼。

他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有了焦点,冰冷的视线刹那间投落在我的身上。我在这里等了一个月,此时看见他,却觉得害怕起来。

他扬手挥鞭,马儿啼叫一声,飞也般地疾驰过来。

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却似过了亿万斯年。

而那个人的视线,却一直未从我的身上离开过。

弄玉下了马,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本能地避开了他的双眼。他动了动手——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要给我两个响亮的耳光。可他没有。他脱下了自己的白狐披风,套在了我的身上。皑白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如同潇湘流水永不消退的涟漪。

他身上的余温依旧未散去,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披风上的白狐毛上。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冬天不穿棉袄,想冻死不成?”他的神情俨然,我听了以后心里一阵酸涩。不是因为被他责备而难受,只是这种被人关心的滋味似乎很久都没有尝过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那尖冷的寒风侵袭着我的咽喉。

看着眼前的弄玉,他的头上、肩上沾满了霏细的雪粒——就连睫毛上都挂着那些晶莹的小雪花,我咬着唇,拼命抑制住自己对那件披风的依恋,将它从身上硬生生地扯了下来,还回了弄玉的手里。他拿着披风,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一边披在肩上,一边问道:“你不冷么?”我摇摇头,说道:“我一直这样,习惯了。你脱下来,会中风寒。”

弄玉愕然地看着我,刚系好衣带的手僵硬在上面久久未放下来。我低着头,看那些幽微的小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然后就听见他轻笑的声音:“傻采儿。”

我抬头,却被他拥入了怀中。

熟悉清幽的香味一下飘泛而来,弄玉暖热的呼吸轻拂过我的脸,我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披风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久没见他了,一下被他抱着,我居然紧张得动都不敢动。他在我耳边柔声说道:“又撒谎,你明明已经冷得发抖了,还嘴硬。我要罚你。”我一时意识模糊,喃喃问道:“罚什么。”他坏笑一下,调侃道:“你真不懂假不懂的。”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将脸别了过去,小声说:“这里人好多……你放开我。”弄玉也不管周围是否观者如堵,突然声音变得冰冷起来:“这段时间你去哪了。”我极力想挣脱他,却被他箍得更紧了。

“放开我!你疯了吗。你想让别人都看到是不是。”我几乎是惊叫出来的——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忘记了,可是那些话却是在我脑海里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我是个男人,他弄玉再坏再冷血,也不可能变态到去喜欢上一个男人。

弄玉死死扣着我,我的挣扎顿时就变成徒劳的了,他将我抱得越来越紧,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了。”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温采再懦弱再无能再愚钝也不可能低贱到像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我扯着嗓子吼道:“我去哪了关你什么事,你说你是我的义父,我认了!你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我也认了!你说要我替你做事,我哪一件不是拼了命去完成!可是我从头到尾没说过我是你的佣人,你的奴隶,甚至——你的狗,你凭什么插手我的人生?凭什么?!”

弄玉案剑瞋目,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大概从来不会想到我也会有一天对他大吼大叫吧。可是他的瞠愕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他的骄傲似乎在慢慢消退:“我找了你好久,都没你的消息。我……我只是想你了。”

我只是想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真不知该说那是有种什么感受。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该多好……如果这句话是真的,我一定会高兴得疯掉。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就算让我在这里结束自己的性命,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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