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一度的月光(25)
陈颐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低头不语。
侯彩云:“时间宝贵,我话不多说,也不是你班主任,其他科目我管不了,就谈谈你的政治成绩吧。”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侯彩云说完的时候,陈颐近乎麻木,只是配合地点头,至于究竟说了什么,一概不知。
侯彩云见她这样,心中不住地叹气,摆摆手让她回去了。
哭过一场,心里总归好受了些,陈颐勉强上完了当天的课。
晚上她来到小卖部,拨通了熟悉的电话号码……一阵“嘟”音过后,母亲的声音响起。
“喂,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
“陈颐,怎么了?”方敏向来直呼其名。
“妈,我想问你件事……”
“嗯。”
“今年陈晗去的学校,不是也有高中部吗……您还有这个意愿吗?”
挂了电话后,陈颐随便买了点吃的,从小卖部出来。路灯下,小卖部紧邻校门口,一阵烤红薯的香气飘来……
门外墙角有卖红薯的大爷,透过小门和学生们进行着交易,门卫大叔睁只眼闭只眼,除非校领导来,基本也不管。
陈颐摸摸口袋里的零钱,走了过去。
“多少钱一个?”
“小的三块,大的五块!”
陈颐把钱递过去,买了个小的。红薯被塑料袋包着,紧贴手掌心,烫得陈颐倒吸了一口气,忙提住塑料袋的一角,把它吊了起来。
现在距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闲来无事,她也没什么胃口,索性在校园里乱逛。逛着逛着,就走到了宿舍楼下。
今天中午,她就是从这里狼狈不堪逃出来的。
明明只过了半天,为什么像是半辈子那么久。
也许是和妈妈通过电话的原因,陈颐心中得到了些许安慰,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把面包啃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薯,上了楼。
傍晚安静,脚步声回响在空旷黑暗的楼道里,一下一下。
陈颐推开门,季霜的床铺动了一下,看清楚来人后,季霜偏过头去。陈颐走过去,把红薯放在她旁边摆放零食的小凳上,说了句“趁热吃”便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做完这件事后,她心里好像有个东西落了下来,一种踏实感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和季霜的态度无关,和她究竟吃不吃红薯也无关……好像只和陈颐有关。
晚自习结束后,刘璇在起身离开的前一刻,突然问陈颐:“你还好吧?”
陈颐愣住了:“……还好。”
刘璇挤出一丝微笑:“那就好。”说罢,她和唐潇潇走入了人群中,很快隐于黑暗。
陈颐平静无波度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上午,季霜妈妈来学校了,眼眶红红地从办公室出来,为季霜请了三天的假,准备回家休息一下。
陈颐晚上回到宿舍,看见昨晚的红薯完整无损放在那里,连塑料袋的口都没有动一下。
“老大什么时候回来?”
“从没见过她这样……”
“是啊,陈颐,老大到底怎么想的?”
面对一屋子人七嘴八舌,陈颐能做的只有“不知道”和摇头,她把那小凳上的零食收起来,束好,放在季霜的柜子上。把那红薯提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第17章 第 17 章
再次坐到教室的时候,陈颐沉默了大半节课,伸手按下刘璇面前的书,面对她转过来的疑惑眼神,说道:“陪我说说话吧。”
刘璇眼睛里的疑惑骤然消去。
她点点头,放下书本:“你说,我听着。”
陈颐:“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陈颐想了想,开玩笑:“你说上学多没劲啊,咱们别上了吧,去打工!”
刘璇也笑:“行啊,谁想上学啊?要不合开个店吧。”
“好好好,这主意不错。”
于是两人就退学后如何打工商议了半天,最后得出个完美的路子,然后哈哈大笑。
“不过说真的。”陈颐笑完,“刘璇,我要是走了你想我吗?”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想。”
“啧啧,真没劲,不能骗骗我吗?”
“不能。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什么时候跟你来过假的?”
刘璇笑着,还想说什么,被唐潇潇叫出去上厕所了。
父母是下午三点半到的。
她一节课过得忐忑不已,约莫着时间快到了,几次听到后门传来脚步声,几次回过头去——可都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连芝从前门进来,同往常巡视一样在班里绕了两圈,陈颐注视她的神情不像有什么事,于是叹气垂下了头。
结果刚低头不到几秒,肩上就被人轻轻拍了下。
陈颐抬起头,看到是班主任。
“来,你出来一下。”
陈颐平静的心跳猛地被拉起,好像要突破胸口出来一样,她面色无波地走了出去,背后是刘璇和唐潇潇惊讶疑惑的眼神。
陈颐一出门就看到了爸妈。
明明才一个月没见,为什么爸妈看起来老了几岁——父亲站在办公室门口,打量着这座教学楼,身下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裤,上身的蓝色衬衫被隔壁弄皱了许多……
母亲肩上挎一个包,见到陈颐出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她疾步走来,面向连芝:“麻烦老师了。”
连芝面不改色:“我先跟陈颐说几句话。陈颐,你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最近学校换人特别频繁,自己也按捺不住了?往届都是这样,一到高三许多人承受不住压力,该转学的转学该走人的走人……并不少见。老师就想问问你,你走了,去哪里?”
是啊,走了,去哪里?
离开市三中,你要去哪里?
陈颐心里一万个问号,可是在此关节,竟然没从表情上表现出分毫。
她开口:“不知道。”
“看样子,你爸妈已经为你找到了别的学校?”
方敏赶紧说道:“没有没有,老师说笑了,我们也正为难呢。”
连芝像听到预料中的答案一样,斜眼看陈颐:“看见了吧,你就是这样让你爸妈为难?陈颐,咱们可不是小孩啦。”
陈颐不敢抬头,眼泪流了一地。
连芝语气稍缓:“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说,今天你爸妈也在,咱们都时间宝贵,谁也别耽误。”
父亲也走了过来,与母亲站到一起,背后便是三楼的栏杆,双双望着他们眼前的女儿,沉默不语。
陈颐从父母的眼睛里读到了许多,有为她的忧心、有想为她辩解的着急、还有一种像托盘一样什么都能承受住的坚实力量。
陈颐道:“老师,我想通了,我要走。谢谢老师的培养。”
她和父母走下来,坐进车里。车窗外,是空荡荡的校园,有着隔绝一切生气的荒芜力量,阳光依旧刺眼。
父亲坐在驾驶座上不说话。
母亲在后座陪她,手里拿着一袋橘子:“嘴唇都开裂了,吃瓣橘子吧。”她把橘子剥开,递到陈颐嘴前。
陈颐毫无食欲,躲开了水果。
橘子清香的气息已充满整个车内。
“怎么,真的要走了?”
陈颐点头。
母亲把橘子收起,叹了口气:“没想到第一次来看你,就是来接你走的。就差一年了,陈颐……咱真的不能再坚持坚持吗?”
“我坚持不了……妈。”
父亲回头看了一眼。
母亲把她的眼泪擦去:“我们不是逼你,知道你现在压力大……算了,先回家吧。”
汽车驶出校园,驶向平坦空旷的大道。
再次来学校班里手续,是一星期后。上回离开,已经把所有的生活用品拿走了,这回陈颐和母亲过来,坐的大巴车。
她一人踏上教学楼,这一次,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看着教室里坐着的一排排学生,走过熟悉的楼道,好像与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