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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之文盲女配逆袭记(72)

作者: 小冬叶 阅读记录

他们本来同她都是没有一丁点儿关系的人。

宝络渐渐地病好了些,也能坐在门口替大家剥剥青豆。她虽然性格方面刺歪歪的,但总有一个好处,什么环境都能呆得,不是千金小姐的脾气,没那么多挑剔的地方。也有可能是走投无路,知道再怎样挑剔都无法,除非准备好了回城里去送死。

周老太太近来手上拮据,因为战乱,这两年田庄上的钱总是收不回来,地租也收不上,一下子进项都断了,虽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亏空,可到底日子过得就紧巴巴的。

等到瘦鹃他们一行人来了,周老太太就把家里的佣人们都请退了。

现在大家都难,请不起帮佣。

瘦鹃是带着她全副的家资回来的,床垫厂挣了不少的钱,还够她们这一大家子的人过上那么三年两载。

瘦鹃躺在床上,掰着指头数日子。秉文他们离开已经有一个月了。

风拖长了声音,闷声闷气的**。天上挂着冻僵的月亮。

九老太爷作为政府里头的要员,暂时避乱在六安乡下的别墅里。连心慈因为战乱倒闲下来了,之前总说要去拜会拜会九老太爷,要谢谢他那日的出手搭救,然而总是不得空。这一日她打定了主意要去登门拜访,谁知迟秉英也嚷着非要陪她一起。自从日本人打进来,他们俩就窝在小公寓里避祸。

连心慈没办法,只得带了他一同去。这一路上倒是意外的顺利,迟秉英本来还提防着,怕遇上日本兵拦人。九老太爷倒是客气,留了他们在他那里住上一阵子。

当天晚上,枪声响起在四泽。

九老太爷倒在血泊里,整个人打横躺着,身下渐渐漫出一滩血迹。他是死不瞑目。

窗外暴风雪低声呜咽,粗野的喧闹的雪烟蒙蒙。迟秉英本来是下楼去找连心慈的,却正撞见这一幕——心慈拿着枪,正打算返身离开。

只在那一瞬间,秉英恍惚觉得,那菩提——他们俩个在她公寓楼下花园里同栽的白菩提正落叶飘零。

连心慈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的看住他,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忽然身子一动,叫了声“小心!”便跑到他面前——他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贯穿的力量而向后退了一大步。

血,有血粘稠的滴落在地板上,一滴,两滴,渐渐地汇聚成一小滩。

她为他挡了子弹——“秉英……”

她在弥留之际喃喃——她叫今井娟代,京都人。

九老太爷的府邸外还藏匿了几个枪手,迟秉英作为目击证人,他们本想连他也射杀,却谁也没料到被日本民众捧为“帝国之花”的今井小姐会为他挡上这一枪。

府邸里的保卫兵听到枪声,都立刻冲了出来,训练有素的护住整个府邸。迟秉英到底是活了下来。

瘦鹃夜里忽然惊醒,她想伸手去端床头柜上的茶缸,茶缸却从她手里滑出。一声刺耳的寒鸦的啼叫,粗嘎的划过长空。

九老太爷的府邸里的灯光昏昏沉沉地照在迟秉英的身上,他人也有点昏昏沉沉的。

半个月后,瘦鹃在这个世界里的大哥周存礼从浙江前线回来了。

迟秉英在心慈死后便也来到了周家庄。他是日渐消沉,可忽然有一天,秉英约了她去村外走走,瘦鹃虽然讶异,但总是跟了他一道出去。

他们在旷野中走着,这一带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远处有一片工厂,还没有放工。这些工厂里的工人倒日日不歇,好像不管是谁领导这个国家都与他们无关。远远近近许多汽笛呜呜长鸣,烟囱里的烟,在通红的夕阳天上笔直上升。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瘦鹃才觉得安心一些,这一阵子见了太多仓惶的人脸,她总有一种生之哀伤。但是只要一看到每天照常冲向天空的烟囱,她就有一种仍旧活着的踏实感。

两个人无言的走了好一会儿,秉英才开口道:“大嫂——我有几句话想当面跟你说。别的朋友我一概都不说了,但是——告诉你不要紧。”

瘦鹃笑道:“什么事情这样神秘?”

秉英笑了一笑,道:“我下个月要离开这里了。”

瘦鹃一愣,道:“离开这里……那你到哪儿去?”

秉英却没有立刻回答,四面的看了看,确保没有人了,方才低声道:“心慈走后我想了许多……这一向城里抓人抓得很厉害,乡下是还算安宁,可我一个男人,总不能日日的同你们窝在一处,又找不到事情做,我自己也觉得大不应该。”

瘦鹃仔仔细细的听着,他顿了顿,忽然又低声笑道:“你大哥回来以后就同我住在一个房间,人非常好——我每每想到从前的那些事儿的时候,就总是跟他借书看,也喜欢找他长谈,所以我跟他认识以来,我倒是觉得——思想上起了很大的变化。”

瘦鹃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几分,便低声道:“你是不是要到解放区去?”

那时候军队北上抗日,据说已经到了陕北了。

当下秉英点了点头。

瘦鹃不由得吃了一惊,半晌方才轻声道:“现在好走么?”

秉英道:“我同你大哥一道走……总有办法。”

瘦鹃忽然望住他,他倒被看的不大自在起来。瘦鹃微笑道:“真想不到!你原来那样一个浪荡公子,没想到如今也开始革命了!还是你行!”

迟秉英摇摇头笑道:“我也不是——我还没有那个光荣。我不过想着,像我这样的一个青年人,在这儿待着,每日无非是想想过往的旧人旧事。还是上那边去的好……或者可以真正为人民做一点事情,我也不至于总是陷在原地,不能够解脱。”

瘦鹃是在迟秉英过来周家庄的时候,才晓得刺杀的事情的,她这时默然点了点头。

以后的这个世界里,或许其他人还会活着,笑着,互相爱着,但却不会再有连心慈小姐了——万事皆休。

仿佛她的一颦一笑都还在眼前似的——她怎样跟她贫嘴,怎么帮着她一起挤兑小婵,怎样排练……

迟秉英看着她的神情低落下来,又笑道:“咳,也许我结果还是吃不了苦又跑回来——还得寄居在嫂子这里。”

瘦鹃不禁就想起从前,他们一同住在迟公馆里的时候,他陪她去买胭脂水粉,他请她去参加宴会,他那些疙瘩脾气,又那样爱漂亮,她不禁微笑了。

不知道迟公馆在沦陷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一大家子人同住在公馆里头,迟秉文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送来,听说香港那里沉了好些船,炮火打的太凶了。

但是她仍然说:“我相信你不会的。”

迟秉英听见她这话,倒觉得一阵凄凉。他们在野外缓缓行来,已经暮色苍茫了,一群归鸦呱呱叫着在头上飞过。

过年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今天这样?

要是早点儿知道,或许叫上所有的亲朋好友,大家围在饭厅里热热闹闹的吃一个“散伙饭”,都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个个飘零到四方去了。

生活环境是每况愈下,谁都做不到像从前那般在迟公馆里时的精致了。原先的老妈子和厨娘们,早在日本人攻城的那一天便被辞退,如今这家里的一应琐事都得金凤她们几个大丫头来扶持。生火做饭、洗衣拖地,这些粗活重活渐渐地都落到了她们几个姑娘身上。

金凤渐渐地耐不住,又没有指望,又没有盼头,便借口说家里人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一个老母亲,她必须得家去照料,她还说——百善孝为先。

迟太太晓得她是什么意思,倒也平静地笑了笑,没说什么。金凤家里人是卖的死契,卖断了她整个的一生。迟太太却照样从箱子里取了契来,还给她,还送了些盘缠让她在路上带着。

迟太太说——中国人不为难中国人。

只有迟宝络在那里气的骂,说她是作怪的一把好手,是个小人,三番四次觊觎着大少奶奶的位置——那倒也不是,金凤是想翻身做主人,又一向倾慕于他们大少爷,然而也不敢真去做“少奶奶”,她做个姨太太也就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