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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中央(46)

作者: 一颗杭白菜 阅读记录

第三十五章 欠与不欠

当那两片温热的裹挟着怒意的嘴唇贴上来时,程央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各处传递上来的痛感太过强烈, 短短一瞬间,感官无暇他顾, 迟屿牙齿撞在他嘴角的尖锐刺痛, 并没能让他马上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右半边脸颊因为刚那一拳有些麻木, 手腕在蛮力下更是让人有脱臼的错觉, 迟屿在生气他感觉到了,但他并不知道他不依不饶是要做什么,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直到湿软的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搅动起嘴里浓重的血腥味时, 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毫无疑问,迟屿在吻他。

对着身为同性的他。

或许那也可以不叫吻,而是某种带着异常情绪的发泄, 就像最开始的那一拳, 和后来几次三番对他的钳制一样。

程央的四肢被狠狠的压着, 没有动弹的余地,他闭了闭眼睛,对着他嘴里正不断蹂躏他唇齿的舌尖用力咬了下去。

迟屿一瞬间吃痛, 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有了松懈, 程央趁这时挣开他,拳头朝着他脸用力砸了过去。

迟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顿时牙齿连着太阳穴一片热烈的疼,疼的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然而不等偏离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他反应异常迅速的再次抓过程央的手腕摁了下去。

伤口被水泥地面反复摩擦的刺痛让程央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额角冷汗直冒,他紧咬着牙关,几乎是从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一句,“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憋的太久了今天突然有些憋不住了而已。

迟屿头闷在他颈窝处剧烈的喘息着,混杂着淡淡血腥味、汗味以及眼泪水味道的皮肤依旧有股他熟悉的干净,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上面可能沾染过的其他人的气息,他沿着程央的手腕转了一圈,把自己的手背垫到了下面。

“程樱生病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央有些艰难的动了动,“你先放开我。”

“是觉得告诉了我也没用是吗?”迟屿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谁有用,张老板?”

程央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站了起来,想拿手背擦嘴角,奈何关节处鲜血淋漓,只能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迟屿看着他把眼泪都擦干净,像是急于消灭某种罪证,“不说话什么意思,默认了?”

“你想说什么?”程央看着他。

“他给了你多少?”迟屿站起身,冷笑道:“五万、十万,还是更多?怎么样,还满意吗?”

程央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靠着身后的一面墙,偏头转开了目光。

迟屿因为他回避的态度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看来挺满意啊,既然这样,那你又哭什么呢,太高兴了,从来没想过钱能来的这么容易?”

“够了!”程央打断他,接二连三的羞辱让他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他想要反驳,想要辩解,想要用更为粗暴的手段回应那些冒犯,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这些没有意义。

他有过这样的念头,他拿了钱,这些都是事实,尽管迟屿并没有指责他言行的资格,但他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他深吸了口气,“你闹完了没有?”

“闹完了就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这样一句话,无论是说话的内容还是语气,对迟屿来说无疑都是一记耳光,原来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在程央眼里都是幼稚的无理取闹,“好。”他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了五百块出来扔在他面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捡走了三百块,“看我这记性,你现在应该也不缺钱了吧。”

程央没说话,被那些掉落在地的小小纸张刺痛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撑起身,正要往回走,迟屿叫住他。

“程央。”他说:“既然你把自己当成是最后的筹码,那你也应该知道待价而沽的道理,比起张老板,你有很多优于他的选择。”

程央看着他,“你吗?”

迟屿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程央等他走了,盯着地上的两张一百块看了会,最后还是捡起来捏在了手里,他忍着小腿上的痛爬到二楼,在门口撑着墙缓了缓,头有点晕,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又没睡好。

进屋后他没开灯,够到椅子先坐下了,两只手到现在还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他撑在桌上,慢慢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阴沉的黑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老旧钟表齿轮转动的声音,没有关不紧的龙头滴水的声音,也没有衣服晾在外面被风吹动猎猎作响的声音。

可能有,而他听不见。

他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有些痛苦的呼吸声。

他把头抵在桌面上,触感冰凉,却没能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一丝清明,他可能有点发烧了,白天事情太多没感觉出来。

他坐了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卫生间,把两只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然后他出来开了灯,找来碘伏坐在沙发上,把手上的伤先处理好。

他撩起裤管,那上面还有一大块擦伤,还在往外渗血,是回来的路上骑太快,车胎爆了后摔在马路上不小心磕出来的,起初还有些疼,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程央草草的处理了一下。

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决定还是去趟医院,程乐一个人在那边,他终归还是不放心。

他拿了东西走到门边,回头看到穿衣镜里的自己,突然怔住了,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也许他活的不漂亮,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像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镜子里的人苍白,消瘦,毫无生气,就是在知道程林生离开他们,赵梅再也没有往家里寄钱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

区区三万块钱就把他打垮了。

他以为他的腰杆总能挺的很直,他的背脊比他想象的能承担的更多,然而现实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他有多不自量力,而这种不自量力,是因为他想象与经历的苦难都还太少。

他看了眼桌上的电话,不知道张老板往那上面打了多少个,他没有去,在快到酒店时,他一个急刹停在路边,然后就怎么都没有勇气再把自行车往前蹬出去半步。

他可以找借口拖延几天,但那一天早晚会来。

想想也没什么,开头难熬了点,后面总会习惯,身体上的伤其实是最容易熬过去的不是吗?

这是他选择的对任何人都最没有负担的解决方式,等这一阵过去程樱出院了,生活就又会回到原来的他所期望的轨迹上。

程云生没有再揪着遗嘱不放,他最多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未来可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程央想不到除了接受眼前,他还有什么可以犹豫。

……其他的选择吗?

他告诉自己没有。

他开门出去,下楼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他拿出来,是迟屿当初送给他的那个解压球。

迟屿早上起来,龇着牙去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照了照,右边颧骨那肿的老高,眼睛都挤变形了。

操,他找出药膏来边往上抹边在心里骂,手真他妈重,刚打上来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了。

这种人要在外面吃亏,除非真就是他自愿,否则谁还能占得了他便宜。

想到他对着张老板那副顺从的样,迟屿就觉得自己昨天手还是下轻了,应该把他腿给打断的,最好一两个月都出不了门的那种。

忍着舌头上的伤喝了半碗粥,他有点不想去学校了,一来脸肿成这样要被问,二来也实在没心情。

门口坐了会又决定还是算了,什么姓程的姓央的都去他妈的吧,没必要,他迟屿真要换口味,什么样的人没有,用得着捡这种别人玩剩下来的,他程央又不是天仙,这么一想,再想到为那点破事几乎一晚上没睡的自己,顿时就觉得昨天晚上那副争风吃醋的样子实在有些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