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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妻(119)

谁却晓得王文这人却是个好吃懒做的,成日不是吃酒就是赌钱,没个两年就将家里的老底掏空了。林氏生了孩子连月子都不能做,第三天就得下地干活,要不然地里头没种就没收成,一家人都得饿死了。王文一天到晚不着家,一回家就是要钱还赌债打人,林氏自己绣花织布只能勉强维持自己和孩子生活,又有王文这样的丈夫,家里哪里还能存下钱。

她也是毫无办法才在去年来织布厂,好不容易进来了,工钱多了,日子似乎也见到了一些转机,却不想王文知道她有钱了,回来的更加频繁,且更是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打人,还扬言就算把她给打死了那也是过阵子便可以再娶一个的。

林若青听完这些话,再看见那林氏惯常受气的样子,胸中已然不仅仅是气了,更多的是怒火。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律法还很不完善,王文所说的打死再娶也许是稍稍夸张了一些,可并不脱离现实。他在家里把林氏给打死了,隔天只管用草戏子一卷扔到乱葬岗去,对外只要说是病死的,那即便是村民邻里有知道内情的,谁会去报官?就算报官了,那能关多久都不是准数呢。

毕竟男人打自己媳妇儿天经地义,这可不仅仅是男人在说,这个年代的不少女人都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林若青也不想和他们说废话,因此径直便问林氏:“你想不想和离?”

林氏一愣,又看了看王文。不过她还没有说话呢,王兴听了这话却一下火冒三丈,他不敢对林若青发火,就对林氏发火。

“你还敢和离?”王文一边说话一边要撸袖子。

旁边的捕快也是跟着一起听前面林氏说的话的,此时别提多看不上网文这样欺软怕硬只会窝里横的东西,见他要往前走,立刻便伸手拉住他,厉声道:“干嘛呢?”

林氏见王文这样,当下有些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这回若是跟着王文回去了,说不定要被他打死了。

“可我,可我和离了以后无处可去,我还有一个女儿……”林氏道。

她带着女儿,娘家一定是回不去的,如果是个儿子那还方便改嫁,女儿在这会儿可是彻底的拖油瓶了。

王文听见林氏这么说,立刻觉得自己拿捏住了林氏的要害,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

林若青不管王文,她道:“你若是无处可去,那便在厂里先住着,你若是想建房,想买房,那去厂里账房那边借钱,以后每个月从你的工钱里面扣钱来还就是,想要自己生活下去的办法很多,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林氏一下豁然开朗,她可从没有想过事情还能这么办。建房子不难,村里头圈块地就成,实在不行去山脚下圈块荒地都没人管的。如果家里没有王文,只有她和自己女儿,日子也还是原来那样,不,应该说要比原来还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呢。

那原本被王文拿走的钱都可以存下来了,以后的日子该多有盼头?

林氏面色松动,不过一时还没有说话。

林若青又问林氏:“你若是想和他继续过日子,那我随你,不过你若是不想,厂里头一定会为你做主,他不愿意和离没有关系,我帮你请状师告去官府,让官府帮你裁定。”

王文这样的人一最怕地痞流氓,二最怕就是官家的人了,这会儿一听见林若青这样的安排,面色不禁发白起来。

第97章

林氏越发犹豫。

林若青的提议对于她来说自然是十分有吸引力的。可是这个年代,林氏周遭以及她所接受的观念之中, 女子主动提起和离, 那是十分离经叛道的事情。

然而不和离, 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她娘家人都老实胆怯, 没有人能帮她出头,现在又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现在算了,跟着王文回家去了,以后她们母女两个的日子恐怕更加难不说,甚至能活多久都难说的。

林氏抬起头来看了王文一眼,这一眼里, 她看见了王文的愤怒与憎恨, 以及无穷的贪欲, 林氏瑟瑟一抖,再转过头看向林若青时,眼睛里已经满是拼死一搏的勇气。

反正前后左右都找不到出路,既然现在夫人开恩愿意从上面拉自己一把, 自己又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林氏颤抖着生意对林若青道:“夫人, 我愿意和离!”

王文听见这话差点儿厥过去,他没想到林氏还有这样的胆量。

林若青心里却是大大一松,帮人这事儿最怕什么?最怕就是人家半路反悔了,扭头帮人的反而成了恶人了。

好在林氏现在还能给得出决心,也没让她白跑了这一趟。

林若青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几个管事道:“报官, 再请状师,你们多上些心。”

管事们原本都不知道自己帮着林氏是对还是错,现在听见林若青的吩咐心下便更加安定了,立刻应声下去准备了。

林若青回程路上回想这件事情,不免还是叹气。

她无论想多少次,都还是不能否认一个事实,在这个时代里面,她已经是很幸运的那一个。她吃过什么苦头呢?头前不少时候那些浅浅淡淡的愁绪若真要和现实世界的残酷比起来,几乎可以说成是无病呻吟。

林若青将头歪在窗户上靠着,目光所及是一片片织布厂所拥有的田地。

她一开始觉得自己能够做的很少,可又一天比一天发现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其实很多。比如前面在织布厂里,林氏最后看向她时目光里装着的期盼与感激,让林若青也很动容。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对于很多人来说却可能是影响一生的改变。

无论是什么时候,有钱有权的人才有行动力和话语权,她既然现在衣食不愁又能做出很多改变,那就不应该袖手旁观。

林若青越发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重了。

林氏不会是这样家庭关系里的第一个受害者,更不会是最后一个,其中求助无门的更是大多数。如果单靠林若青的一己之力,她是很难亲自一个个去像今天一样帮着当面调节劝阻的。

但是即便不能这样,可也并不意味着她就只能袖手旁观。走官府,请状师,这些许多平头百姓不懂或者不敢做的事情,她大可以让人帮着代劳。

别说这会儿,就算是千百年后多少普通人都因为不懂法而止步维权啊。

只不过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帮,又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织布厂里的林氏,林若青可以帮她诉讼,帮她请状师,可如果真要推广出去这么帮,那以后说不定是不止女人和离这类事的。外面可怜人多吗?多得很,如果个个都要帮着请状师,帮着付费用,那这事儿估摸着也无法支撑太久。

毕竟这天下的不平事又岂止一件两件?

倒不如,林若青心思一转,觉得可以退一步说,以杭城为例子,其实不少状师并不能滋润生活。真正风光的也就是那么几个知名状师,大部分小状师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

不过只要是状师,那就对宋国的律法了若指掌,这样的话,如果能将两者结合起来,请这么一批状师为百姓无偿解答疑问,百姓若是有需要也可以直接委托状师去官府伸冤。

如此一来可就算是双赢的事情了。

想通了这件事情,林若青心情愉悦。回家还没等下马车就遇见同样从外面刚回来的陈彦。

陈彦原本是直接要进门的,结果听见背后的马蹄声回头时看见了林若青的马车,便立刻转身下了台阶,走到马车前面亲自将人给抱了下来。

再看见林若青嘴角的笑意,陈彦也跟着笑了出来:“怎么,出去一趟遇见什么开心事儿了?”

林若青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想通了一个事儿,自然就开心了。”

她的手在身侧晃了晃,没等晃第三下就被陈彦给握在了掌心,两人的双手被垂落的衣袖遮住,一高一低并排往前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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