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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159)

聂听岚早领教过这小姑娘的恶意满满,明知她刻意侮辱嘲讽,也不去接她话头,只向韩天遥道:“天遥

,赵池刚刚遣人报我,说郡主已然回宫。我想她因先前之事,恐怕对你有所误会,所以禀明了老夫人,过来跟你商议商议。”

“其实也没什么误会的……”

韩天遥瞥过小珑儿,“小珑儿,去给我再拿些酒来。”

小珑儿摸.摸自己额上快要褪去的小伤疤,说道:“姐夫,这女人面善心毒,你还替她把我支开,听她信口雌黄地说我坏话?还是说我姐姐坏话?我和姐姐都不会装她楚楚可怜哄男人的本事,更不会学不来这种丈夫才死便迫不及待往别的男人身边乱凑的能耐!”

聂听岚又气又恨,只捏着丝帕缓缓道:“珑姑娘,便是朝颜郡主,大约也不会这样跟我说话吧?她就没教过你,做人最起码的礼貌和教养吗?”

小珑儿笑道:“没有。谁不知朝颜郡主爱憎分明,最厌恶惺惺作态的贱.人?若她不喜欢了,必定白眼相对,拳脚相加,再不肯半分容情。施少夫人,遇到我这么个没教养的,你就认了吧!谁让我姐夫偏喜欢我姐姐那样直来直去的呢?”

她甚至弯下腰向韩天遥笑着求证,“姐夫,姐姐那样的直白,才是真正的高贵,对不对?”

韩天遥黑眸从她面庞划过,竟看得小珑儿心里打了个突。

她正想着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时,韩天遥已道:“我的确喜欢直白的高贵,也的确厌恶矫情的伪善。你可以替我去拿酒了吧?”

小珑儿歪头看他,却再看不出他数年如一日的淡漠神色有什么异样,只得道:“好。我也懒得对着那些伪善的脸,怕恶心得吃不下饭。”

她纤巧的身影轻捷奔出,聂听岚却渐渐变了脸色。

小珑儿话语中的明刀暗箭直指聂听岚,韩天遥不会听不出,居然顺着小珑儿的话语,径直说厌恶矫情的伪善……

她在韩天遥对面坐了,愁郁的眸子从案上的酒坛扫过,叹道:“天遥,我竟不知,我做了那么多,你还是跟我如此生分。你忘了当年……”

韩天遥淡淡地打断她,“当年与我海誓山盟的聂听岚,通诗书,擅音律,清新脱俗,善良得连杀鸡都不敢看,我也不晓得她最后怎会陌生到如此不择手段,为一己私心谋害昔日姐妹性命。”

聂听岚茫然,“昔日姐妹?”

韩天遥叹道:“记得驿站重逢,你提起朝颜郡主,是以姐妹相称?”

聂听岚不觉涌上泪光,“原是我想错了……我把她当姐妹,几次三番冒险为她通传消息,只盼她能助我扳倒施家,才好脱开那牢笼,与你重聚。她明知我是那样的心思,竟然藏匿到你的别院,趁着我不在夺了你的心!她……何尝把我当过姐妹?”

“于是,你借着我让你拿龙渊剑到回马岭报讯的机会,暗中联络了施浩初,让他在山间伏击十一他们?施浩初他们是怎么上的山?你在中间出了多大力?后来施浩初不明不白死在回马岭附近,当真是凤卫所为?他们若还有能力反击相府高手,为何秦南会一人带十一艰难回京,甚至在路上狼狈当掉了十一的宝剑?”

他忽从身上取出一把剑,重重地拍在案上。

沉闷却有力的响声里,聂听岚已惊得跳起,泪水已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她也顾不得去查看那究竟是什么剑,只失声哭叫道:“天……天遥,你究竟在说什么?你究竟又在怀疑什么?我带你的龙渊剑上山,只不过为了取信守将,岂能藉此发号施令?我有什么能耐让施浩初上山?我手无缚鸡之力,论心机论武力,连朝颜郡主身边的两个丫头都抵不过,又怎能害到施浩初?”

“你和赵池传给我的消息,闻博给我的书信,以及我遣人到回马岭问到的情形,的确没什么差别。只是我遣人去查探这消息时,顺便要了两个闻博的亲兵回来帮忙……”

韩天遥眉目不动,眸光却有锐意如霜,“其中一位正好目睹过当日之事,我不过画了一幅回马岭的地形图,他便将十一怎样撤离,杀手何处埋伏,小观何处落江,施浩初尸体又在何处发现一一指给我看……与十一回京前后的情形对照,完全不合情理!除了回马岭有人暗中和施浩初联手对付十一,我再找不出其他解释!”

聂听岚从未想过,他那黑眸在微醺里竟还有那样凌厉的锋芒,看着如此陌生,甚至令人害怕。

她的手有些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

韩天遥却已继续道:“若十一真的在此役遇害,我痛悔之余,眼见

几处传来消息相同,必定不会疑心。但她偏偏重伤归来,留下诸多疑窦,若我还被人瞒骗过去,当真枉为韩氏子孙,也枉我和她相交相知一场!”

“相交相知,相交相知……”

聂听岚再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高声叫道,“你和她相交相知,那我呢?我呢?”

韩天遥盯着她,“你我……或许是相误一场吧?我谢你青眼有加,在我危难之际舍命奔赴北境相寻,所以若你愿意,你可以一直栖身韩府。纵然你公公手眼通天,一时大约还不敢冲入韩府抓人。若你觉得安全了,或觉得韩府枯燥,想去别的地方,那么……天大地大,请随意。”

聂听岚珠泪迸溅,嘶哑哭道:“天遥,我一心为你,一心待你,你怎能翻脸无情,如此待我?”

韩天遥道:“谋害郡主在先,谋害亲夫在后,不知你想我怎样待你?自然,总是我先存私念,欲将十一留在回马岭,方才给了你们可乘之机,酿成今日之事。何况你也罢,我的部属也罢,一切因我而起,终究是我过错,我会担下这责任。我只盼施少夫人跟在母亲身边,真能静心养性,懂得仁恕之道!”

聂听岚尖叫道:“你少给我说教!这一切……这一切不都是你要的吗?你要报仇,你不想向济王称臣,你要将救过你的晋王世子扶上皇位,你要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去找回十一,跟她解释……如今一切,你都已经办到了!十一没死,就是破了相,只要你不介意,只要她肯原谅,照样可以结作夫妻……说那许多的大道理,装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怕我的存在影响了你跟她的感情?我只是碍着你们了!碍着你们了!”

韩天遥目注这个满面泪痕哭得歇斯底里的女人,忽然之间有种可笑的虚妄感。

当年,自己深深恋慕着的,当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吗?

或许是他负心,或许是他薄幸,他终究也只能认了。

当年的少时情谊也罢,近来的千里相寻也罢,都似已无法再在他心底激起半分波澜。

他端起空空的酒盅,晃了一晃,冷淡说道:“你累了,我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聂听岚再禁不起他这般冷情,掩着脸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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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一时静寂。

韩天遥慢慢拿起案上的剑,细细地看着。

形制模样都不陌生,正和当日薛及拿来威胁宋与泓的那把剑一模一样。

当然,不会是那一把。

那一把应该还在相府,这一把却来自远方小镇的某处当铺。

幽亮如秋水的剑锋之上,镌刻着古篆文“流光”;而他那夜索来观看的那一把,刻着“画影”。

璧影双双,舞流光画影,叹梦里春秋,笑看白云苍狗,功名聚尘,细思来竟比越山隐居的生涯不知完满多少倍。

听琴品茶,对月赏花,纵然有那些多是担了虚名的美妾相伴,也掩不去心头形单影只般的孤寂。

剑柄上扣着穗子,鸦青色的合.欢如意花纹,正是当日.他所用。

记得那时他受路过暗算重伤,柱子将他救回,仿佛是柱子媳妇拿去清洗,后来匆匆离去,再没顾得上这小小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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