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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161)

宋昀苦笑,“我却只记挂着你那般病弱,还中着蛊毒,所以和于天赐打探过,相府中擅用蛊毒的有什么人。虽未提及你中蛊之事,但他若事后和施相说起,施相不难猜到你已中蛊。且于天赐虽是施相的人,到底和我有师徒之谊,深知我心思,只推说离间你和韩天遥,暗中命人在袭击琼华园之时,假作受了南安侯

之命,好令你和你的凤卫与他心生嫌隙。实则……此事委实与南安侯无关。他从不曾和施相联合,只是曾秘密联系我,说愿助我承继大统。”

十一盯着他,眸子渐渐黑寂。

许多事本就有些破绽,她也并非毫无所觉。

长醉不醒,多少的感慨,多少的刻意,谁也说不清。

宋昀面庞便又红了些,低低道:“柳儿,你知我出身。我不想用身不由己来为自己开脱,但很多事我的确干预不了,连对于天赐,也不过背地里怨责他几句。说来只怪我自己太心急了些,才让他看出了端倪。否则他们那夜便是动手,只要蛊毒不发作,你也未必逃不开。”

十一道:“若我逃开了,奔入宫中,两下里撕破颜面,你岂不更尴尬?”

“……”

宋昀有些不敢看她的清莹眸子,好一会儿才道,“我的确是个尴尬人。”

十一叹了一声,提壶倒茶,顺便也替宋昀斟了,才道:“也不算尴尬,总是宋氏子孙,高祖后裔。你莫忘了便好。”

宋昀道:“不敢忘!”

“不知这样子会不会吓到我那些凤卫们……”

十一抚向自己脸上的疤,又摸向腰间,“我的剑呢?”

宋昀已知她有心振作,忙笑道:“我明日找给你。”

“嗯,隔些日子我得出宫去看看我的凤卫都怎样了……小珑儿还在韩府吧?我需将她接到身边来。她是我妹子,与韩府何干?何况她还是……”

十一顿住,向窗外瞧了瞧,却再不见洒落一身阳光的明朗少年。

再不见陪伴她多少年的小观师弟。

她眼睛湿.了湿,却飞快地将泪光霎去,站起身来四下里看。

“酒呢?怎么又忘给我拿酒了?小糖,取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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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酒醒里,时光来去倏忽。

先皇帝已被葬入永茂陵,并上了庙号曰宁宗。除了朝堂最高处的龙椅上换了个人,其他似乎再没有任何改变。

平芜自碧,旧柳犹青,西子湖畔的游人一拨接一拨,画舫上的欢笑声一处接一处,连北境的告急声也暂时缓了下来。

主掌朝中政事的丞相施铭远不想打仗,垂帘听政的云太后不想打仗,龙椅上的少年温默平和,惟丞相和母后之命是从,似乎也不想打仗。

也许,的确没什么比新旧皇权的平稳过渡更重要。

于是,来往于魏营和杭都的使者虽勤,传来的无一是军情急报,而是议和消息。

魏师久攻不下,一度还被打得灰头土脸,国内也不安宁,原就顾虑重重。如今见楚国愿意议和,被东胡打得丢盔弃甲、被迫迁都的耻辱自觉洗刷了不少,魏帝也便借驴下坡,只是除了要先前的岁贡,复又要求楚国出犒师银二百万两。

算来此次两军交战,楚国并未败北,且屡占上风,朝议时甄德秀、洪子逵等大臣引经据典,激烈反对,施铭远、云太后等也恐为后世所讥,一时不敢答应,和议遂还僵持着。

边境无战事,韩天遥便也不用急着前往北境,每日不过在府中高卧饮酒,顺便在暗中做点别的什么事。

“送过去了?”

他握着映青酒壶,长.腿支于山石上,倚在小池畔看向闻彦。

闻彦点头,“小雅也算是皇上寒微时的故人,求见皇上并不难。皇上为朝颜郡主所中蛊毒忧心已久,必定会按方子替郡主解毒。”

韩天遥道:“让你多配的那份药收好,或许还会用上。”

闻彦一惊,“皇上一直将郡主留在勤政殿养病,虽说有点过分……可说到底还是在乎郡主的,不会不给郡主服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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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负,空庭影孤(二)

韩天遥举壶饮了一大口,方道:“他虽愿意为郡主解毒,可有人不愿意,便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意外来。”

闻彦叹道:“我怎么瞧着,皇上这份厚待,反而会给郡主招祸?”

已有圣旨诏告天下,不日将册立谢璃华为后燔。

可即便谢璃华想着替十一解毒,以冀她和她的凤卫能帮助夫婿成为真正的帝王,却也抵不住施相那边姜是老的辣,惟恐甥女耳根子软,逼着要解药,早早将那下蛊之人遣往南疆,——如此,相府乃至整个京师再无懂得解开此种蛊毒之人,便是谢璃华再怎么哭闹诱哄也不济事了。

十一身体日渐平复,遂仗着武艺高超强行压制蛊毒,却也一日比一日吃力窠。

如今住在宫中犹可,若想有所行动,对方再使手段激起她蛊毒发作,无非还是受制于人。

宋昀无奈,只得跟韩天遥商议。

根据谢璃华打探到的线索,韩天遥设尽法子,终于找到下蛊人的师门,亲自出京求来了解蛊药方。

若无意外,十一很快就会是原来那个健康张狂的女子,——除了脸上多几道疤。

嗯,即便伤病在身,即便容貌被毁,她依然张狂,张狂地告诉他,她不要他了……

连闻彦、赵池等部下都多听说此事,很为他感到不值。

亏得朝颜郡主的贵气和傲气众所周知,宁献太子吃过闭门羹,济王被退过婚,再多一个南安侯被明晃晃地当众甩掉,也不过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倒也算不得太大的笑话。

闻彦见韩天遥只顾喝酒,也不由焦急,叹道:“侯爷,你若真舍不下她,何不跟她言明,是你在辛苦奔波为她找寻解药?明明侯爷担忧奔波,最后还让小雅去领功,要装作是她无意找到的药方?当日回马岭之事,也只能算作天有不测风云吧!济王罔顾人命,心狠手辣,就她能护着,咱们就不能反抗?何况她如今不是一样认可了当今皇上才是正统?”

韩天遥垂头看着幽深的水面,好一会儿才道:“她认可皇上,只是为了大楚江山稳固,不想再有变故而已。至于她和我……不说她所受的苦楚,只齐小观之死,便足以让她记恨一生。”

闻彦愤愤道:“冤有头,债有主,害他们的施浩初都死了,还要怎样?”

韩天遥道:“若非我设伏在先,以他们的实力,怎可能吃那样的大亏?小观和她一死一重伤,还有受牵累丢掉性命的那许多凤卫……”

他的目光从闻彦那张和闻博有五六分相像的面孔扫过,慢慢道:“何况那些针对她的阴谋,我的确难辞其咎。”

闻彦忽然间有些疑心,问道:“侯爷,此事是否另有蹊跷?”

韩天遥道:“没什么。北境虽无战事,京中也不可松懈。相府那边继续留心,只是需比先前更加小心。”

闻彦道:“侯爷放心,已遵侯爷嘱咐,在外将拥立之功尽数推给施相,并散出流言,侯爷称病不朝,其实是受相府压制,惟恐再招灭门之祸!假以时日,相府必定愈发威势煊赫,小民敬畏,大臣忌惮……”

韩天遥唇角轻轻一挑,“相权超越皇权,相府之权凌驾于帝王之威……很好!”

终究会是怎样的局面,如今便下断言,也许为时过早。

但宋昀无疑没有施铭远最初预料的那般庸懦听话,何况身边还有毁了容却未毁去张扬心性的十一。

闻彦辞去,韩天遥方从荷包中取出一朵枯萎的芍药,一边饮着,一边赏着。

鼻际尚有伊人耳鬓厮摩的馨香,指尖尚有伊人执手相对的温暖,却于一转眼,曲终人散,天涯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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