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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182)

二人已走到水榭边,正可扶栏俯瞰榭下湖水里红鲤蹀躞,吐出一串串的水泡,然后在碧清的水纹里破碎无踪。

背阳临水,又有荷风习习,此处甚是阴凉,宋昀甚至被吹得有些冷,紧握着栏杆的手指骨节泛出异样的青白。

他盯着不时还在冒出的水泡,许久才道:“不会。这江山……必须姓宋!否则,百年之后,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的列祖列宗?”

十一眸子亮了亮,看向他俊秀沉凝的侧颜。

宋昀觉出她目光,亦抬眸与她对视,然后轻轻一笑,“施相势大,但想这江山易姓,恐怕一时还做不到。我不会给他掌握禁军力量的机会,也不会容他再培养一个宋昀。他快老了,儿子死了,孙子又小。我耗得起,甚至什么都不需做。”

也就是说,他不会甘于继续做傀儡皇帝,也不会容许施铭远另外扶植出一个傀儡。

施铭远渐渐年迈,便是夺了这天下,也来不及等到孙儿羽翼丰满,丰满到足以继承这天下。

施铭远到底文臣出身,颇是好名,便是暗怀野心,也不会冒着遗臭千古的恶名去争一份很可能传承不下去的江山。

从这方面来说,聂听岚杀夫之举,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十一等着宋昀再说些什么,但宋昀随手抓过角落放着的鱼食,慢慢地往水下撒着,看着鱼儿竞逐吞吐,竟似有些出神。

十一好一会儿才能道:“你真打算什么都不做?日后就这样把越发不堪的大楚江山交给你子孙?”

水波荡漾时的反光将宋面容映得时明时暗,如碧绿的荷丛里若隐若现的素色菡萏。他近乎沉默地应对十一灼如烈日的目光,虽微泛红晕,竟无回避之意。

水榭旁的高柳正有鸣蝉嘶吼,声嘶力竭的叫声令人越发烦躁。

十一抬头看一眼,捡了个石子甩了过去。

枝叶颤动,那蝉受惊,“吱”地叫了半声,迅捷飞走了。

随之从高柳上窜下的,是一只正想捕蝉的三花猫。

十一看着眼熟,细看才发现竟是当日宋昀收养的小彩,却比先前又长大许多。

虽还是当年的细挑身段,却皮毛艳.丽,光泽如缎,双目炯亮,不复当年小鸟依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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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明天见!

225 妃,鸳鸯无梦(二)

稍远处,有个小太监正惴惴地看看三花猫,再看看十一等人,显然是负责看顾三花猫的。

三花猫抖抖毛,正柔和地喵喵叫着,舒缓着步伐走向主人。

这小太监再没眼色,也看出宋昀此时绝不希望有人惊扰,再不敢走近前带走三花猫燔。

世易时移,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年的乡野少年成了大楚君王,而被人弃于野草间的小.乳猫也成了帝王的爱宠,待遇比人还好窠。

虽许多日子不曾去琼华园,三花猫倒还认识十一,拿毛茸茸的圆脑袋在十一腿上蹭了两下,才在宋昀腿边绕来绕去地蹭他。

宋昀丢开鱼食,将三花猫抱起,揉揉它脑袋,悠悠道:“你看,若人也能像猫一样,得富贵时且富贵,得安闲时且安闲,岂不比冒险出击好得多?先帝一世,不也这么过来了?”

十一噎住,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宋昀面庞愈红,却若无其事道:“我原不过寻常宗室子弟,向来胸无大志,能走到这一步,早已心满意足。如果没人给我一点别的冀望,我便和你的花花一样,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用走的绝不用跑的!”

十一怒道:“你……怎可如此无赖?”

宋昀牵她的袖子,唇意笑意便真有几分无赖了,“若偏要我耍无赖才能赖住你,我只能耍一回无赖!若你不依,我少不得继续无赖下去!”

十一并未因他故作轻松的笑语便展颜,这些日子清瘦的面庞愈发泛着雪样的寒凉。

的确,宋昀年纪尚轻,内有云太后垂帘,外有施铭远主政,若只暗行懒政拖宕下去,至少几年之内,都无人可以指摘他的不是。

宋昀犹豫了片刻,终于继续道:“何况,是你给了我无赖的机会。从尹如薇公布诏书到今天也有好些日子了。你若有意中人,早就可以在这段时间确定下来。既然不曾确定,那便是决定遵从先帝诏书而行。若是如此……”

他放下猫,依近十一,手指勾到她冰凉的掌心,便紧紧握住,与她五指相扣,只低低道:“宋昀感谢上苍将你带到我身边。只要有你协助,我也会不计代价,努力振兴大楚,绝不让皇权旁落他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若微风般轻轻漾在十一耳边,却字字清晰。他的手很暖和,却有抑制不住的颤抖通过掌心和彼此相扣的手指传出。

很认真,也很紧张。那种患得患失,分明还是若耶湖那个努力表白心迹、试图打动她心的温文少年。

十一垂眼看着自在嬉游的鱼儿,好一会儿,才轻轻一笑,“我未嫁人,的确是因为没有想嫁的人。你若一定要我入宫,我入宫也不妨。”

宋昀虽听得她不那么情愿,但只闻得她肯入宫,便已黑眸骤亮,神色已愈发柔缓。

十一已继续道:“但我终究不甘。喜欢宁献太子一场,落得阴阳两隔,梦魂俱伤;也曾喜欢韩天遥,到头来相怨相杀,彼此怨恚。我实在不甘心,所以昨晚我把韩天遥给睡了。”

宋昀吸了口气,猛地似被什么呛住,眼底似有什么在突突跳动,“你……要嫁他?”

十一道:“没有。我就是喜欢了一场,太不甘心,所以睡了他而已!就跟你们男人不高兴,会进青.楼找姑娘们取乐一般,我也拿他取了回乐,不会要他负责,更不会对他负责。他便是因此气死了,也只怪他气性大,活该!至于皇上……阿昀,你还要纳我为妃吗?”

她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并不掩饰眼底隐约的嘲讽和自嘲。

白长了副倾国倾城的好容颜,她却从不是好女人,有时甚至都不像个女人。韩天遥或宋昀,当真清楚他们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子吗?

不过,便是原来不清楚,现在也该清楚了。

十一懒懒地倚着栏,等着宋昀的抉择。

宋昀连耳根都已涨得通红,瞪着她的眼底说不出是怨恨还是羞恼。

片刻,他猛地甩开十一的手,骂道:“疯子!你这疯女人!疯女人!”

他大步向水榭外的大路走去。

十一摸着被他捏红的手腕,摇了摇头,低叹道:“若敢纳我这样的女人为妃,你也是疯子了!”

话未了,只听外面宋昀在外高声喝道:“即刻传礼部拟旨,册朝颜郡主为妃!依先帝遗诏和太后圣意,册为贵妃!”

十一不觉垂下袖,喃喃道:“疯了!果然疯了!”

荷丛里,只闻“哗啦啦”的一阵水声,一条受惊的鲤鱼跳起,搅乱一池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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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回到琼华园时,天已经黑了。

剧儿闻得她身上有酒气,骇然道:“怎么今儿也能喝醉?太后和皇上不怪罪你吗?”

她急急去拿醒酒汤时,齐小观也已走过来,默然看着她酡.红的醉颜,许久方道:“你入宫不久,南安侯就来了,在这里喝了一下午的酒。”

十一惋惜,“你和小珑儿都吃了他大亏,怎么不赶他走?居然让他在这里喝我的好酒!”

琼华园近来的酒,都是她从宫中带出的贡酒,自然都极上乘。

十一这般说着时,已去瞧她的酒被喝掉了多少。

齐小观向黑漆漆的窗外瞧了瞧,有些庆幸韩天遥已经离去,不然可能再克制不住,能拔.出流光剑来砍向十一。

不错,韩天遥腰间佩的,是流光剑,正和十一所佩的画影剑是一对。

璧人双双,携流光画影,游湖光山色,踏大江南北,意气纵横,潇洒天地间,便是齐小观想着,也是件痛快之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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