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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253)

“皇上并非薄情之人。他待贵妃如何,侯爷应该看得很清楚。这世间有几个帝王,肯为心爱的女人做到这样的地步,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江山和性命?”

“此次侯爷救驾有功,更救了这大楚江山和他的后妃,皇上铭感于心,暂时虽不便褒赏,却早已和臣说过,绝不会薄待韩氏族人和忠勇军部将。纵然侯爷视富贵如浮云,也可为亲友部将多谋些前程。”

“聂听岚之事,诚然与皇上有关。但贵妃知道又能怎样?毕竟皇上本意并不是要取济王性命,且如今皇上根基已稳,为她一心进取,重振朝纲,她和凤卫也有诸多依赖之处,还能为此找皇上报仇?若因此左右为难,煎熬到最后,毁的还是她自己的身体。”

“贵妃疾从心生,论起源头,原与侯爷脱不开干系。如今她已经接纳皇上,二人相亲相爱,生死不弃,若侯爷再添她困扰,只怕这病……难愈了!”

“侯爷是聪明人,怎样对自己好,怎样对贵妃好,难道还看不清楚?放手吧!忘了吧!”

摇头而叹的于天赐,尚不知还有一个维儿。

因生身父母的恩怨,一出世便身染重疾的维儿。

论源头,也许一切都只能算是他自己造的孽。他的确无颜求得她的谅解,的确应该放手。可惜他并不知道该怎样忘却,忘却那个已经刻入他骨髓、轻触便会痛不可耐的女人。

可以相爱,可以相恨,独不能做到相忘。

那么,他可以做到相望吗?遥遥相望,她摒弃他后,从另一个男子的怀抱,寻得她失落得太久的幸福。

一气奔出数里,他踉跄扑到西子湖畔,伏到岸边,将头淹入水中,让湖水的凉意将他包围,将那早就该听不到的琴音远远隔绝。

可没有用。

耳边依然是《醉生梦死》,且是他和她一起弹奏的《醉生梦死》。

他持松风清韵,她持太古遗音,四目对视,天地间便只剩了彼此。

他忽然再耐不住,对着湖水里晃动的伊人身影,嘶哑地喊出了声。

“十一……”

花浓别院,一枝独艳,原来从来只是镜花水月。

他早已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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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陵前,弹奏琴曲的女子面色愈来愈白,连面颊细细敷过的胭脂都挡不住肌肤底里透出的惨淡。

回首往事,连《醉生梦死》的琴曲都无法再带给她片刻欢娱。

或许,她的琴曲,从来只是为他人而弹。上天赋予她的才识,似乎从来不曾为她自己而存在。

琴曲早已奏完,她的手指搭于弦上,低低地咳,黏稠殷.红的鲜血一缕缕地挂下,点点猩红随风飘落,落于琴弦和她如纸般苍白失色的手背。

周围很安静,乳.母和侍女们仍出神站着,侧耳听着那早已不复存在的琴声,一如她仍在弹奏;维儿浑不懂事,大约只觉那琴声好听,兀自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间或小.嘴一咧,眼角虽有泪水,却已笑得清亮。

十一向后靠了靠,便靠到了宁献太子那冰冷的汉白玉墓碑。

她轻声道:“询哥哥,即便想要的一切都已得到,我们还是命中注定,这一世无法得到寻常人的平安喜乐,对不对?”

江山如画,孤坟岑寂,远远有西子湖水拍打岸边的声响传来。听不到笙箫声,更听不到当年少年少女们泛舟湖上的清澈笑声。

于是,远处的水声也显得如此寂寞。

十一手中的血触到墓碑上,血迹慢慢浸渍入内,却似正从润白的汉白玉质地里缓缓地渗出.血来。

可她侧耳细听着,却再听不到谁来回答她。

也许,她也不需要谁的回答。

这人生便是一出戏,悲欢.爱恨是串连其中的调剂。若没有那许多的调剂,白开水般的平淡一世,岂不等于白来这红尘一遭?可调剂得太多,酸甜苦辣都煎到心口,又该怎样奔离这一出无处可逃的悲惨戏目?

尚未领悟人间悲欢的维儿最先从那惑人的琴曲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陌生的乳.母怀抱中,不耐烦地哇哇大哭起来。

剧儿等恍然大悟,忙上前去扶十一,“郡主,该回去了!”

十一黯淡黑眸缓慢地转动着,低低道:“嗯,回去,回去。”

宋与询离世多年,宋与泓魂魄已远,这太子湾在湖光山色里清冷得出奇。

可那个金雕玉砌气势非凡的皇宫,何尝不清冷?

她伸出手来,伸向她大哭着的小家伙,“维儿给我!”

她的手腕有些抖,但抱住维儿时却努力地稳住,小心地将他揽紧,只觉他幼小却温暖,熨在心口说不出的舒适。

而维儿到了娘.亲熟悉的怀抱,立时不哭了,咧一咧唇,露出一个稚.嫩干净到让人心痛的笑容。

十一笑了笑,转身往回走着,却觉脚下阵阵浮软,连心跳都似慢了许多。她欲将维儿交给乳.母时,眼前已迅速黑沉下去。

剧儿等惊呼着去扶时,十一已然晕倒,双臂兀自紧紧护着维儿,并不曾让他伤到分毫。

维儿有片刻的迷惑,然后迅速把那瞬间的失重理解为一个新的游戏,倍感有趣。

他挥舞着小小的手儿,张开没牙的小.嘴,平生第一次,“咯咯”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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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遥很快带赵池等人离京。

悄无声息地离开,正如悄无声息地到来,恍如不曾惊动任何人,不曾带来任何波澜。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帝后前往相府探病时遇刺,亏得柳贵妃抱病带凤卫前来相救,这才化险为夷。事后查明,是北魏相府门客被北魏人重金买通,欲置楚帝于死,令楚国大乱,才好解去如今北魏腹背受敌、朝不保夕的困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这场刺杀。

可相府里参与此事的知情人大多被杀,齐小观所领凤卫又得过嘱咐,旁人再无法知晓,最紧要的关头密室里曾出现过这么一个蒙面人,更猜不到他竟会是本该在疆场的南安侯。

既是相府的人引来了刺客,施铭远自然有责任,不过治下不严的罪名,和谋逆弑君的抄家灭族之罪比起来便算不得什么了。

286 孽,青城兴废(一)【实体版】

于是,病重的施相未被追责,家眷亦安然住于府中,皇后谢璃华虽恨施铭远心狠手辣,到底念着几分养育之情,依然命太医每日前去诊治,良药补品更不会吝惜,相府看起来虽不如以前风光,倒也没有太过没落。

可相府自管事以下,被杀被拘被流放的人不知凡几,内部几乎已完全被凤卫掌控。

施铭远的行动,平时和他来往密切的心腹大臣未必完全不知情。待忐忑观望数日,确定皇帝暂时没有诛连众人之意,这些人虽为前程忧心,到底不敢轻举妄动。便有一二人觉出皇帝可能另有居心,同党顾忌身家性命不肯动手,他们独木难支,全无胜算,也只得另想出路,再不敢与皇帝相抗。

近月北境与魏人僵持,双方互有胜负,但推进力度不大。北方的东胡.派使者前来,愿联楚灭魏,应允交还部分中原失地;而魏人亦遣使者请求罢兵,谓东胡虎狼之心,留魏国为屏障,可阻拦胡人南下步伐。

朝中原也有大臣建议暂止兵戈,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不仅可节约持续战争带来的庞大行军开支,更免得百姓遭灾,血流成河。但刺客受魏人指使的消息一出,举朝哗然,再无人敢谏阻对魏用兵。

十一病得厉害,自祭陵回来又高烧了数日,齐小观等再不敢拿这些事惊扰她。待听得消息时,已是半个月后。

问宋昀此事时,宋昀若无其事地逗弄维儿,悠悠道:“既已发兵,岂能空手而返?何况这的确是收复故土的大好机会,我不想错过。偿”

十一沉吟道:“其实那些大臣顾虑得倒也不是全无道理。东胡一路扫平北方,如今与大楚间只隔了魏国。所谓唇亡齿寒,若魏国被灭,东胡人的下一个目标,指不定便是咱们大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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