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酌风流,江山谁主(42)

若非聂听岚最后所说的关于朝颜郡主的事实在让他太过震惊,他怎会摒开小珑儿,意图上前安慰询问?

韩天遥在屋外呼吸着夜间冰冷的空气,好容易平定心神,才想起一件事。

十一夹枪带棒,连损带贬,活生生把他给气了出来。

于是,他想安慰的,他想询问的,她一个字也不用听了。

韩天遥转过脸,再看一眼十一所住的客房,黑眸里已怒气全无。

太子死后,无人再能保住她。

也就是说,包括济王宋与泓,包括她的师兄弟,包括凤卫,以及……她在大楚至尊无上的父皇和母后,都已无力保她,或不想保她……

她失去的,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多,更多……

***

第二日,一行人继续乘车前行,十一已经神色如常。

她打着呵欠向韩天遥索要她的兵器,“下午应该可以抵京了!你那对手强悍,难保不再生事。若我有兵器在手,便是护不了你,至少还能护住我自己周全。”

韩天遥瞅她一眼,将包裹好的纯钧宝剑和几柄小巧飞刀一并递了过去,顺手又递给她一只映青酒壶。

足足比这几天用的酒壶大三四倍。

十一摇头,“不用了,今天是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是宁献太子的死忌。

韩天遥问:“宁献太子不喜欢你喝酒?”

十一道:“从前我随师父学艺,偶尔回宫,最喜欢跟他讨酒喝。他变着法儿替我觅各种各样的好酒。”

“他……喜欢你喝酒?”

并且,是宋与询一手培养出了这么个女酒鬼?

十一把.玩着手中的纯钧剑,低低道:“哦……后来应该很不喜欢吧?我喝醉后便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他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出口,每次都被我气走……再后来,我连骂都懒得骂他了……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没这样讨厌过一个人,讨厌到骂都懒得骂。”

“讨厌……宁献太子?”

韩天遥凝视着十一沾了露珠般的湿.润眼睫,实在看不出一丝她对那位逝去太子的厌恶来。

十一素来冷淡的眉眼间飘浮着浅浅的温柔和苦涩,慢慢道:“对!他设谋试探我,还设计陷害泓,阻拦我和泓的亲事,被泓一气之下推落湖水。他被救上来后便病了,却一个字也不敢告诉皇上。不久,我正好听说一些别的事,气头上又冲入东宫将他骂了一顿,收回我送给他的纯钧宝剑,跟他断袍绝交。他本来已经有些好了,那一夜后病情急转直下,病势越来越重……”

她拔.出纯钧宝剑,颤抖的指尖慢慢地在雪亮的剑身抚过,“你认得纯钧宝剑,应当听说过,纯钧曾为宁献太子所有吧?是我给他的。我师父留给我风佩和纯钧两把宝剑,风佩剑自用,纯钧剑则让我送给我未来的夫婿。刚回到京城那年,我十五岁,就把纯钧送给了他。他其实没学过武,更不懂剑法,但自我送他的那一天起,他这把纯钧剑就从未离身……”

她的手忽然一颤,便见一溜鲜血自她食指飞快滑落。

竟是不经意间,被自己钟爱的宝剑深深割伤。

韩天遥抬手,取过纯钧剑,握住她手腕,取出伤药轻轻洒上,抽.出帕子替她包扎那伤处。

十一也不挣扎,由着他层层包着,却别过了脸,泪水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小珑儿坐在一侧怔怔地听着,竟也在不断地擦着泪。

韩天遥便问:“你听懂了多少?哭什么?”

小珑儿红着眼圈道:“我什么都听不懂……可我听姐姐这么说话,就好像听得心都要碎了一样,只觉得一阵阵地心酸……”

十一匆匆擦去泪水,若无其事地又笑起来,“哪有什么心碎?又有什么好心酸的?其实他可恶得很,若还活着,我必定还是憎恶他。”

帕子已裹紧伤处,在她手上系了一个细巧的结。

韩天遥道:“济王已派人传来口讯,午时会在西子湖畔的澄碧堂与我相见,但不会和我一起进京。一则不想招人眼目,二则……他应该打算下午去太子陵墓祭拜吧?若你午时前去,应该不会遇到他。”

济王宋与泓虽已娶了云皇后的姨侄女尹如薇为王妃,却始终在寻找着朝颜郡主。十一始终避而不出,显然是不打算和他相见了。

听韩天遥说得妥贴周到,十一将面庞埋入掌间揉了片刻,答道:“好!”

***

韩天遥的车驾刚到西子湖畔,便见那边有人相迎,“车内可是南安侯?济王殿下已恭候多时!”

韩天遥瞥向身畔已经空了的座位,低声向小珑儿道:“记得,莫向旁人提起你姐姐的事儿!”

小珑儿连忙点头。

韩天遥这才缓步下车,便见前方七八骑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一年轻男子,正缓缓迎上前来。

那年轻男子衣着鲜明,眉目俊朗,举手投足有种天然的英气和贵气,见韩天遥下车,漂亮的眼睛顿时一亮,纵身跃下马来,快步走向韩天遥。

正是当今唯一的皇子,济王宋与泓。

临到近前,韩天遥正要行礼,宋与泓已走到他跟前,笑意明朗如天空晴好,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击。

“南安侯,我等你很久了!”

他张臂将韩天遥拥住。

====================================

宋与泓:朝颜啊,我只是抱了抱他,没别的意思,表误会哈!

韩天遥:十一啊,是他抱我,我没抱他哈!要误会请误会他!

陵旧梦轮回(二)

坦白,帅气,一语双关的话语,恰到好处的亲密,宛如久别重逢的故人,同仇敌忾的战友,令人满心温暖郎。

韩天遥也不由回拥了下,低声道:“殿下,我早该来了!”

宋与泓笑着将他放开,“于你,的确晚了些;于我,倒还不算太迟。南安侯,这天下,正等着我们一起舒展拳脚!”

韩天遥待要重新见礼时,宋与泓已拉过他道:“何必计较那些虚礼?咱们且去澄碧堂喝酒叙话要紧!”

***

年轻的济王胸怀天下,事实也是楚帝唯一的皇子,这大楚天下未来的继承者锎。

他劲健豪爽,英姿勃勃,论起天下大局亦是慷慨激昂,毫不掩饰的热血雄心。

韩天遥听他论起江南江北战局,有满心赞成的,也有心存异议的。

但凡韩天遥略显出沉吟之色,宋与泓都能察觉,立时细心询问。韩天遥将自己意见略略提起,宋与泓亦听得极认真,直待韩天遥说完,方才与他详加讨论,既不固执己见,也不随声附和,显然关心时局,熟知兵法,颇有自己见地。

于是酒未三巡,二人已自惺惺相惜,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待得提到施铭远,宋与泓有片刻的沉默,随即道:“他有母后撑腰,一时动他不得。但你放心,早晚……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他会付出代价!”

一直明朗的面容浮起阴霾,沉沉若拂不开的灰尘,“天遥,他不只是你的敌人,更是我的敌人,大楚的敌人!”

韩天遥试探着问道:“皇上、皇后……便这么宠信他?”

宋与泓道:“父皇仁恕,御下宽厚,时常担忧百姓无法安居乐业。近年来时常御体欠安,不得不倚赖这些重臣,便是觉出疏忽不到之处,也多不计较。”

这话正与聂听岚所述相符。

楚帝宋括安于现状,若非迫不得已,他并不打算向北魏用兵,但也未必是对施铭远有多满意。宋与泓避开云皇后不提,正说明云皇后才是真正支持施家的那位。

宋与泓忽笑了笑,饮尽杯中酒,说道:“天遥,你知道吗?我原来为你请的封号,是北安侯。母后说这个封号着实令大楚面上无光,父皇便将封号改作南安侯了……”

韩天遥虽有父祖荫恩,但如无济王这样坚实的后盾在支持并力荐,想一举封侯也不容易。

上一篇:福妻好生养 下一篇:潘丞相与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