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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45)

他顿了顿,又道:“那时年少气盛,难受之余,也的确行.事偏颇,不肯深思。我后来才发现那两名姬妾并非听岚所送,而是施浩初以她名义相送,大约是试探我的态度,也想斩了听岚的念头。”

十一便问:“那你怎不退回?”

韩天遥道:“既已声明纳为侧室,又怎好退回?何况山间的确寂寞,多了美人各逞才学,也便多了琴棋书画诗酒茶这种种消遣,便不会总想着金戈铁马,纵横沙场,也不会再心心念念纠结于权臣当道,良将被疏,有何不好?只是后来风.流名声传出,便有友人继续送来姬妾,又有如雁词等自荐枕席的,所以姬妾便越来越多……”

十一顿身看他一眼。

韩天遥亦微笑看她,“雁词……是为你吧?你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弟,但并没有师妹。”

十一的眸光便转向别处,“其实也差不多。她是我自幼相随的侍女,跟人私奔又遇人不淑,才沦落青.楼。我嫌弃她,听说后也不要她回来,但为她买了芳菲院,死活随她。后来她无意发现我醉倒街头,便把我带了回去,日夜抱着我哭。我被她哭得不耐烦,又想着我再这么着喝下去,只怕她得卖了芳菲院供养我,所以就让她嫁你算了。被一个人睡,总比被很多人睡好。何况韩家家大业大却不招摇,你又人模狗样,应该还合适。”

“……”

韩天遥瞅着她噎住,“人模狗样”的俊朗面庞明显地黑了一黑。

但他亦听出十一那张嘴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刻毒和锋锐,却又有几分欢喜。

垂眸瞧她玉琢般的面庞,他道:“不过,即便聂侍郎真是无辜入狱,我也未必会横刀立马,奋不顾身想着去替聂家讨回公道。所以,你嫌我无能,想着送我女人裙裳,原也不错。”

十一沉默片刻,说道:“我送过女人裙裳给宁献太子。”

“……”

饶是韩天遥素来沉着冷肃,也不觉手上一抖,差点跌落了太古遗音琴。

十一继续道:“原来男子受打击后,真的会去找别的女人寻.欢作乐。第二天他悄悄出城,就在这里……在这西子湖的画舫上,和几名美貌歌妓通宵作乐。我和泓找到他时,他还睡在女人肚子上。从那以后,我厌恶透了他,连看他一眼都嫌脏。皇后要我在他和泓之间选择一个作为夫婿,我毫不犹豫地选了泓。那以后,我几乎就没和他好好说过话,直到他重病,最后死去……”

韩天遥静默片刻,问道:“宁献太子……真的病死吗?”

十一眸光一黯,“我倒宁愿他只是病死……他到底比我年长几岁,心机深沉,便是死了,也要我.日日夜夜为他负疚难过才舒坦。可见我没冤枉他,他的确不是个好人。”

“……”

韩天遥终于忍无可忍,叹道,“十一,你还要嘴硬到几时?”

十一便笑了笑,“好,不嘴硬了。我讨厌他,可我也喜欢他。我想我这一生不会再那么讨厌一个人,当然也不会再那么喜欢一个人。”

韩天遥便站住身,黑眸沉沉落于她的面庞。

十一坦然道:“韩天遥,你有你的聂听岚,我有我的宋与询。我借你羽翼暂时栖身,你借我武艺更加无忧,算来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十一。”

“嗯?”

“我真想把你丢回那株老柳下,让你孤伶伶一个人傻坐到天亮。”

“哦!”

“不过已经到澄碧堂了,先去睡吧!”

韩天遥拿一方巾帕系到她面庞,掩住那倾城绝色,携她踏上台阶,“我算看出来了,每当你对着我把你询哥哥的事倾诉一番,心情便会好转很多。”

十一看着迎上来的狸花猫,眼底已有暖意,“嗯,我的错。”

韩天遥看着她的神情,薄唇动了动,没有接话。

他终究没有说,每次听到她说起宋与询,他都会胸闷许久。

可他甚至不得不为此欣慰。

言语再锐利,行止再冷情,她到底开始向他敞开心扉。

他有耐心慢慢等下去,等她逐一解开她身上无数的谜团。

***

韩天遥带了十一等人,第二日午间便已顺利回到韩府。

府内听闻少主封侯回京,早将一切安排妥当。韩天遥的母亲韩夫人一向在京城居住,大半时间深居简出,吃斋礼佛,很少与人交往,闻得独子归来,亦亲身出来相迎。

韩天遥曾多少次欲接了母亲同去花浓别院居住,韩夫人始终不愿。此时见她反因此逃过大劫,又是安慰,又是感伤,行礼之际已禁不住喉间微哽。

韩夫人却道:“既然你想要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也不必再畏首畏尾,枉负了你一身好武艺、好才识,更负了你父亲当年对你的一片期望。”

韩天遥幼年时,父亲韩则安便已逝去,由年迈的祖父一手带大,对父亲的记忆已十分模糊。此时闻得母亲提起,只得含糊应诺。

韩夫人见状,问道:“小遥,你可知为什么我这些年来坚持不肯离京?”

韩天遥道:“母亲说,不喜欢山间冷清。”

但韩夫人很少出府,山间或城里又有何区别?何况越山莺莺燕燕不少,怎么都算不上冷清。

韩夫人已不由地泪痕满面,高声道:“我留着杭都,就是为了看害死你父亲的仇人,几时付出他应得的代价!”

她拭着泪,挺直脊梁快步行向后堂,不让人瞧见她的悲伤。

这是一个武将的妻子。

二十年离群索居,哪怕公公意见相左,哪怕独子也决定避敌锋芒,她都不曾在冷清的后院熄灭沸腾的热血。

她想为她骨骼化为尘灰的夫婿报仇,她想看到害死夫婿的人化为尘灰。

韩天遥的面色蓦地发白,沉默地立于堂前,笔直的身形挺立如枪,又如一团腾起的墨色火焰。

十一依然是平凡无奇的面容,混在人群中静静看着,眼底说不出的清莹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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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雾心素影(一)

韩天遥领十一等行向他们所住的院子时,面色比寻常时候愈发沉郁。

十一问:“你母亲都唤你小遥?”

韩天遥瞅她,“有什么不对?”

十一道:“这么个大高个儿,听着唤小遥小遥,有些奇怪。锎”

韩天遥道:“再怎么高大,也是从小时候慢慢长大的。不过你若觉得不顺耳,叫我大遥也行。”

“大……大遥!”

十一斜睨他。

韩天遥展颜一笑,“对,大遥。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大遥这一称呼名副其实!”

十一嗤之以鼻,“早已名副其实!长得高大蠢笨,叫大遥正合适!”

韩天遥道:“十一,你想得不够深远。未来你会知道更合适!”

十一纳闷,却见他黑眸闪亮,眉目间的笑意竟难得地蕴了几分暧.昧不明。

她猛地悟过来,顿时红了脸,抬脚便踹过去,“韩天遥,你找死!”

韩天遥回身一闪,灵巧轻捷宛若猿猴,哪里有半分蠢笨模样。

十一再扬掌击过去时,韩天遥伸手一格,顺势横掌劈下,竟与十一有来有去地交起手来。

两人虽年轻,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于二门前纵跃格斗,虽未真刀真枪,一样气势夺人,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小珑儿抱着狸花猫围观着,开始还有些惊怕,担心他们真打起来;后来发现二人只是点到为止,便转忧为喜,转而喝采不已。

韩天遥见围观的管事仆役渐多,卖个破绽挺肩受了一掌,趁势退出几步,向十一笑了笑。

“十一,戒酒后果然身手高明许多。看来只要继续戒下去,说不定有一天真能打赢我!”

十一见他罢手,也拂了拂衣裳继续前行,却道:“只要我愿意,随时能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还有,满十日后,喝不喝酒也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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