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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75)

朝颜开始尚能屏住呼吸努力寻找出路,听得施铭远的话,到底忍不住欲开口辩驳,却已吸入毒烟,到口的话语转作阵阵呛咳。

毒烟入肺,她方知施铭远刻意取她性命,毒性极剧,不过片刻间便已手足绵软,呼吸困难。

神智恍惚间,施铭远的声音时远时近地飘动,“郡主在此处归天,真是再合适不过。若柳相魂魄未散,十八年后,他就可等来亲生女儿泉下相聚了!”

朝颜用力最后的力气,将风佩宝剑掷向施铭远的方向。

可惜,四面是石壁。

天罗地网,本就为她这样不驯的高手所设。

她不仅是郡主,更是凤卫之首,武艺高强,还和帝后那般亲近,决计留她不得……

“当”的一声,是带着破裂音的脆响。

锋利不输于纯钧的风佩剑,竟然断了……

剑断人亡,便是她这一世的结局?

她还想挣扎,却已一丝力气都没有。她的喉咙似已被死神紧紧攥住,努力地伸长脖颈妄图呼吸到一丝清新的空气,却只听到自己喉嗓间最后的呻.吟。

而她的身体已迅速地沉了下去。

像一脚踏空跌落绝崖,坠入深渊,那样的迅猛和黑暗,偏又莫名的轻盈。

那种垂死的飞翔般的轻盈里,她似听到了宋与询的声音。

依然那样清醇好听的声音,声声地唤着朝颜,朝颜……

这个金玉其表的骗子,为何还有着这么真挚动听的呼唤,甚至跑到她的梦里来继续哄骗她。

她仿佛又置身于书香竹香盈溢的东宫,看他修长白晰的手指搭于弦上,一双如珠黑眸温温润润,倒映的全是她的容颜。

他道:“朝颜,朝颜,纵世情纷烦,人心叵测,尚有太古遗音,送我们一曲《醉生梦死》。”

他道:“朝颜,朝颜,若有一日我不是太子,你不是郡主,我们依然是彼此的醉生梦死。”

他道:“朝颜,朝颜,若我走在你前面,你万万不可轻生。便是我死了,我的朝颜也得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

“我要我的朝颜妹妹,那样放肆、大胆、无拘无束地活下去,长命百岁……”

---------便是我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

琼华园,十二岁的朝颜将纯钧宝剑送给心上人的那个假山凉亭里,天已黑,物是人非。

十一没有再喝酒,却也无法再讲完她的故事。

她身上披着韩天遥的外袍,却似全然未觉外界的温热寒凉,只是抱着头,像所有痛失心上人的女子,用极低极压抑的声音凄惨地抽泣。

韩天遥轻拍着她的背,小心地为她拭泪。

狸花猫老半天没闻见鱼腥了。

但见到了主人,脖子上的绳索也被解开,它便很有些心满意足,坐在十一脚下,不屑地听着那些凡人的悲欢离合,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和皮毛,开始打起盹来。

明月已升,天清似水,明净的月光像谁温柔含情的目光,盈盈笼了下来。

韩天遥的衣袖和手掌间都是十一的热泪。他由着十一痛哭着,许久才道:“其实,那些呼唤不是梦。宁献太子……真的去救你了?”

十一道:“是,他来了。”

-------------来了,以死换卿生----------

聂听岚和朝颜一直暗有来往,察觉施铭远父子动静,曾派人去琼华园通知朝颜,却发现朝颜已经奉皇后懿旨前去赴宴。

眼见路过、齐小观不在琼华园,聂听岚赶忙又觅人通知了宋与询。

病卧在床的年轻太子闻得消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披衣而起,乘辇赶往屏山园,以前所未有的强硬,逼迫施铭远及设伏之人打开密室,冲进去将朝颜抱了出来。

他明明病成那样,明明连自己都站立不稳,偏硬生生将垂死的朝颜从密室中抢了出来。

“朝颜,朝颜……”

他声声唤着,又逼施铭远交出解药。

施铭远原想拖宕片刻,只待朝颜毒入心肺,药石无医,给了解药也不妨。

这时宋与询忽自己冲入密室,深深呼吸数下,人已一头栽了下去。

施铭远大惊,这才赶紧寻出解药时,宋与询强撑着给朝颜服下药,便倒了下去。

朝颜昏迷间恍惚听到他在唤:“朝颜,朝颜!”

其实她一直不能确定宋与询究竟有没有唤她。据后来太子从人说,宋与询递过药的那一刻便已倒下。

但朝颜坚信他一定唤过。

那是她听到的他最后的声音。

他唤了她,她一定要听到,她一定不能辜负他的呼唤。

所以她醒了,拖着虚弱的身体守在昏迷的宋与询跟前,整整守了三天三夜,看着他在病情和毒素的双重摧残下,如一株翠色盈盈的新竹,在短短的时日内枝黄,叶落,枯萎,死去。

也许在奔往屏山园相救的那一个时辰,他已耗尽了生命里所有的气力。

这三天三夜,他再没能睁开眼看她一眼,更没能牵她的手,低低地唤她朝颜。

直到他死去,他都没能再和她说一句话。

不论是爱,是恨,是抱怨,还是委屈。

一句也没有。

毒伤未痊的朝颜傻傻地看着他死去,看着他被盛入棺椁,看着他被浩浩荡荡的送葬人群簇拥着,送向另一个冰冷的天地。

她仿佛被毒伤了脑子,毒伤了眼睛,毒伤了喉咙,一滴泪未流,一句话未说,就那样呆呆地坐在他床榻边,然后踉跄地跟在他棺椁后,最后伏倒于他的陵墓前。

她抱着他一直想送她的太古遗音,为他弹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里,依稀还有他的清浅笑颜和温柔言语;而这冰冷的世界,却再没有了他。

她在那依稀的梦影里,像所有陷入情网的少女,温柔地向心上人表白衷肠。

“询哥哥,朝颜喜欢你。从小到大,朝颜一直喜欢询哥哥。”

“询哥哥你回来可好?我不会再计较你有那许多跟我相左的意见。只要你在就好。”

“不要再和我说,朝颜喜欢怎样的人,你便会是怎样的人。”

“你是怎样的人,朝颜便喜欢怎样的人。你是独一无二的宋与询。”

“你永远是朝颜心里独一无二的宋与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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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不愉快,泪奔。你们呢?

悔以死换生(三)

几度花谢花飞雁字回,几度看那清霜染白了流年。少年意气湮没于十丈红尘,无双风华相从于十里孤坟,流水韶光揉碎谁曾经笑颜,唯余尘封记忆在酩酊旧梦里一段一段地铺展。

梦里,依旧春暖花开,涤开了云瞑雾沉,抹去了岁月斑驳;醒来,分明万籁俱寂,再无人琴瑟相和,谱一曲情深脉脉俨。

“韩天遥,你可晓得人世间有一种感觉,叫万念俱灰?”

“我从前也伤心过,甚至自以为绝望过,但直到他死了,我才知道那些都不算什么。”

“我曾在他病榻前起誓,愿拿我剩余的寿命和今生所有的福祉,交换他的康复。可惜,上天还是带走了他。稔”

“也许,是因为上天根本看不上这个万念俱灰的人生。”

十一抱着膝,垂着眸,泪水无声地继续滚落。

披帛夹缠于裙幅间,温温柔柔地探往夜风中,留恋于徒剩枯枝的桃杏枝桠间。

她身上披着的韩天遥的墨青外袍却沉着厚实,稳稳地将她包裹得严实。

韩天遥黑眸深注,轻声问:“真的万念俱灰吗?宁献太子宁可自己死了,也盼着你活下去,就是盼着你继续你万念俱灰的人生?又或者,他愿意你在醉生梦死里寻找一丝虚缈的快乐来欺负自己?”

十一摇头,“没有……他根本没告诉我,他为我承受过多少的苦楚和委屈。他夜宿西子湖,是泓的设计;他眼见我和泓亲近,明明心中有数,却始终没有揭穿泓。南屏山归来后,他之所以不惜施展种种手段迫..害泓,其实只是因为尹如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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