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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32)

作者: 秋千在时 阅读记录

“闻远……”

他在家里睡了云溪,一晚上把卧室搞的一塌糊涂,闲话就已经传开了。小年夜又在度假村一晚上没露面,现在全家从上到下,恐怕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云溪爬了傅闻远的床。

那个能生冻死人的早晨,饶是傅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傅清远,但她敢那样对云溪,心里还不在意地认为是捉弄,多半也是从这个上来。

但原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一下子捅破了,就让大家脸上都臊得慌。

他少见的犯了混,显出些二十来岁时轻狂不饶人的样子。

原本应该是没有这么在意的,没见之前,想着云溪住院就住院,总还能好,甚至没太往心里去。

可上午在医院,明明白白听主治医说完云溪的病情又见那人安静躺着,没什么生气的样子,才似乎有护短的心思冒了头。

而后跟李唯站着的那会儿,护士进去给云溪擦身体,被子一掀开,小孩儿身上从脖子开始往下的青紫痕迹一点没消,傅闻远看的真切,有一片被吮出来的红,半块露在外面,半块隐没在心口的纱布之下。

擦完身,护士要换纱布,刚卸开两层,就有血迹。出来以后,护士小心地向他解释,不是伤口缝的不好,是早上云溪突发心脏震颤,挣扎之下裂开的。

这不是第一次裂开,血流了不少,伤口总不见好,还隐隐有要感染的迹象。

第二十三章

在茶室拿云溪立完威后,傅闻远还有很多事要忙,李唯手上的东西也还没交接清楚,于是他自然而然的,转眼便将躺在市一院的小孩忘了个干净。

而腊月二十八那天,雪初停、天稍晴,他心底刚冒出颗头的护短也没能留多久,就在年节往来,上车下车、开会缺觉中,同雪水一起化去了,寻无影踪。

大年初一,李唯被突然出现的阿姨打出了病房,夹着尾巴灰溜溜回了家。

云溪还没出ICU,额上纱布也没拆,白着脸没生息地躺在那里。江越臣陪着阿姨,两人换上无菌服进去,只看一眼,阿姨的眼泪就流了满脸,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了,被江越臣扶了出去。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阿姨泣不成声,靠在江越臣怀里,被江越臣抱着拍背,“小年那天,小孩跟我视频,以前都乖得要命,就那天还看着有些皮,刚睡醒、一直在笑。说先生也要去度假村跟他玩、看白鹭,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跟我拌嘴,还说初一要来拜年,叫我给他压岁钱……”

阿姨说不下去了,似小孩儿样低声呜呜哭了几息才缓过来,挣开江越臣,自己靠在墙上喘气。

江越臣挠头,犹豫一会儿,说:“好了,妈,咱哭也没用啊。您好好的,等他醒了,才能给他做饭,才能照顾他啊,是不是?”

阿姨伸手就照着他胸口给了一下,“二十四那天你就知道,今天才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要气死我!”

“我哥不让,我敢说吗……”江越臣连抱带拖,把阿姨弄到长椅上坐下,叫她平静,“他那样躺着,谁来了都不知道,来也白来……主要是那几天吧,实在有点儿凶险,怕您受不了,今……哎别打,您打我干什么?妈……”

阿姨听见“凶险”,心就一阵不受控制地跳,要窜出来一样,喘不上气。回想江越臣给她讲的经过,她又哭了,捂着脸,断断续续地说:“作孽……作孽呀……”

江越臣也沉默下来,揽住她的肩,一下下轻拍。

云溪醒在初五晚上,虽然白天他的各项指征就都开始慢慢上升,回到了最低线,几个医生一起来看的时候,也说过这天可能会醒,阿姨还是又惊又喜。

她红了眼圈,像对待一件最珍贵的宝物,不敢伸手去碰,也不敢音高,等叫了医生来看过,才轻声问:“溪溪,难不难受?”

云溪慢慢眨了下眼睛,煞白的嘴唇张开,吐出个“疼”字。太久没说过话,他的嗓音发哑,低不可闻。

这个字出来,阿姨的眼泪就不防备掉得更凶,手擦不干净,只能逃避地出了病房,站在门口捂着脸哭。

ICU的温度太低,人不能在里面待太久,阿姨就隔着玻璃窗看云溪。云溪看起来非常困倦的样子,但一直没睡过去,视线跟阿姨对上,眼睛还是那么好看,只是少了很多光采。

阿姨不敢看他了,想让他睡觉,可等接到消息的江越臣也来了,云溪还醒着。

眼巴巴看着他们,却又像在看着什么别的人。

“给先生打电话没有?”

江越臣一面冲里头的云溪笑,一面小声回答他妈:“哥去了外省,秘书说他刚睡下,我告诉秘书了,等他醒了跟他说。”

阿姨心事忡忡地点头,看里头的云溪还在往外望,刚润过没多久就又起了皮的白嘴唇抿着,两只小鹿眼忽闪忽闪,在很小心翼翼地等着什么。

阿姨鼻酸,强忍着提起个笑容,两手合十放在脸侧,歪头冲云溪做了个睡觉的动作。云溪看见,也很轻地笑了下,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

云溪是真的很累,原本他闭上眼,是准备假装睡觉的,却很快就真的睡了过去,没能等到阿姨通知傅闻远来。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了凑得很近的阿姨的笑脸。

“溪溪,早上好。”阿姨趴在他床边,头发梳得很整齐,还擦了口红,不是昨天非常憔悴的样子了,“医生说你可以少喝一点粥,阿姨没放油和肉,只有米,弄得很碎,你用吸管喝一点,好吗?”

云溪注意到自己换了病房,他慢慢地左右看了一圈,冲阿姨点头,说:“好。”趁阿姨从保温桶里往出倒粥的功夫,云溪又低低地问:“先生来的时候,我是不是睡着了?”

阿姨背过身去盖保温桶的盖子,云溪听见她说:“对呀,阿姨看你就知道很累了,才叫你睡觉。”

她转回来,把吸管放在云溪嘴边叫他吸,可云溪还是看着她,很期待的眼神,像是还想听她说些什么。

阿姨愣了下,才笑着说:“他看了你好一会儿才走,说他忙,可能不能经常来。还叫你听医生的话,听阿姨的话,赶快好。”

云溪听完这段,才弯着眼睛笑了,含住了吸管,小口小口地喝粥。

可是还不等阿姨把剩下的半杯放好,他就吐了自己满胸脯,捣碎的米粒进胃里转了个圈,留不住。

云溪非常无措的样子,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错事,慌张地看着阿姨。阿姨却还是笑笑的,一面小心地扶他起来换衣服,一面安慰:“没事没事,吐了我们擦干净就好,待会儿饿了再吃。”

他每次都醒不了多久,就迷迷糊糊地要睡。又一次吐过,睡前,云溪眼睛半闭,握着阿姨的手说:“阿姨,你别走,我下次不吐。”

阿姨赶紧说:“我不走,阿姨没地方去呢,就在这儿看看报纸,你好好睡觉。”

可阿姨说着不走,云溪再醒时,床前的人就换成了宁书达。

他其实不算认识宁书达,只见过面,却没说过话。

“哥哥,我阿姨呢?”

宁书达支着头看他,说:“阿姨?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没人啊……说起来,那天是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的,你知不知道?”

云溪说:“我小叔跟我说了,谢谢你。”

宁书达说:“江越臣?那他有没有跟你说,都是因为你,我的狗都死了?它跟着我跳下去,却没跟着我上来。”

云溪啊了一声,眨眨眼,苦着脸,很诚恳很抱歉地说:“对不起……”

“没事。”宁书达坐直了,挥了下手,很不在意地说:“我都死了俩狗了,可能本人跟狗无缘,救你两回,跟你有缘。”

云溪问:“你的狗捞上来了吗?有没有把它埋掉?”

宁书达没想到他问这个,愣了下,说:“去哪捞啊,过了三四天回去,他都漂出咱们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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