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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8)

作者: 不是知更 阅读记录

傅雁时刚刚飘忽不定的心,终于彻底地沉了下去。

16.

顾谨书平常看起来温和,傅雁时一度以为他真是兔子脾气的人。

所以顾谨书这次雷厉风行的做派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顾谨书再也没回来过,他辞去咖啡馆的工作,留下了在A市生活数年的一切痕迹,仿佛这些东西只是不再有任何价值的断尾。

起初的两天,傅雁时还千方百计地想找他问个清楚。

他从自己老板那拿到顾长顺的电话,顾长顺显然有些弄不明白他和顾谨书的关系,但还是如实告知他,顾谨书在草草料理完奶奶的葬礼后就离开老家县城了,现在他也不知道顾谨书的去向。

顾长顺踟躇片刻,又对他说道,“傅律师,谨书奶奶走了……我们家已经决定好,我哥的事全看谨书的意思。他……应该是不会愿意和解的,你们也就别……”

“……嗯,我知道了,谢谢。”

一个星期过去,与顾谨书有关的一切都被傅雁时翻了个遍,他的号码再打过去已经变成了空号。好像这几个月的生活与记忆,只是傅雁时自己的幻想。

傅雁时从所里翻出了当年顾长利夫妇的案件卷宗,看起来就像是一桩稀松平常的肇事逃逸案,只是七年前信息网络远没有那么发达,缺少一些现场监控物证,定罪证据主要是罪犯自认。

傅雁时又想起那天在会见室的交锋,从顾谨书那么激烈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恐怕并不是卷宗里记录的这么简单。

他一边翻着卷宗,一边心里烦躁的要命,几乎要恨起顾谨书来。就不能把话和他好好说清楚吗?

手机在桌上震动,嗡嗡声令人心烦意乱,傅雁时口气不太好地接通电话,“喂?”

“……雁时哥?”费南似乎从这个字里听出了他心情不佳,说话都有几分小心翼翼。

傅雁时自知失言,头痛地撑着额头道,“南南,怎么了?”

费南没有计较,雀跃道,“我妈今天炖了土豆牛肉,让我叫你来我家吃饭。”

傅雁时本想开口拒绝,可是费南又紧接着说道,“我正好在外面,马上就能到你律所楼下啦,你下班了吗?”

不拂逆费南的意思,大概已经成为傅雁时的习惯,他答道,“下班了,我马上下去,你去停车场等我。”

费南穿得有些正式,不像平常少年气十足的样子,傅雁时边开车边问他,“怎么今天穿这么正式?”

费南神神秘秘道,“有大事,不过已经办完啦。”

傅雁时心里依旧压着顾谨书的事,实在懒得刨根问底,便也只是扯出一个笑就作罢了。

费伯母是个温柔的家庭主妇,虽然管教费南有些严厉,但心肠很好,高中时就总是让费南带傅雁时回家吃饭,说是心疼他没人照管。这几个月傅雁时父亲也走了,她更是唏嘘的不得了,几次三番地催着傅雁时过来。

进门时,费伯母正端着一锅炖牛肉上餐桌,见他们回来了,笑眯眯道,“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特地去菜场买的新鲜牛肉。”

饶是傅雁时再如何低落,在这样轻松温暖的家庭气氛里,还是缓解了许多。

他边换拖鞋边问好,“今天费伯伯不回来吗?”

“嗨,他还有应酬呢,咱们吃咱们的,饿了吧?”

费伯母十分热情地给傅雁时夹菜,一顿饭吃完,还打包许多准备好的熟食给他,说话间又笑话他道,“你也是时候找个人照顾你了,都这么大了。”

傅雁时不由得又想起顾谨书来。

他勉强得体地应付过去,和费南一起下楼,觉得胸口沉闷说不出话来。

傅雁时觉得,喜欢费南,他能举出无数个理由来。费南单纯、阳光,家庭氛围很好,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暖意。

他这么久以来,渴求的不就是那股暖意吗。

或许对顾谨书,只是骤然失去的不适和烦躁,要是让他说他喜欢顾谨书什么,他好像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在傅雁时的大脑里横冲直撞,让他失去理智一般的开口对费南道,“南南,你喜欢我吗?”

手上还拎着给傅雁时打包好的吃食的少年愣了一下,但立刻扬起一个笑容来,“当然啦。”

他继续往前走,对他继续道,“雁时哥人好,我出国这几年,虽然联系的也不多,但是还是和以前一样熟啊。”

他走到傅雁时的车边,转身面对着他道,“一点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不联系就慢慢疏远了。”

傅雁时自己反倒怔在原地,看着靠着车门的少年,不知道说些什么。

费南的话让他脑海里闪过了那句顾谨书勾出的诗。

“追求时疯狂,占有时疯狂。”

他有无数个喜欢费南的理由,却只对顾谨书有疯狂的念头。

那天和傅雁时分别之后,顾谨书连着三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奶奶去世,他和叔叔回老家简单料理葬礼,他实在不愿意在家多停留,很快又拖着行李走了。

A市是不能再回去了,难保什么时候不会再遇上他。

顾谨书索性在B市找了间小屋租下来。

似乎只有忙碌能缓解他心里巨大的压抑,他马不停蹄地找着工作。B市也有很多不错的独立咖啡馆,他毕竟已经有了点经验,应聘不是难事。

顾谨书找好几家他中意的去面试,前两家面试感觉都不错。他原本想直接在这两家里择一工作,可是回家的路上又路过第三家,便索性进去看看。

这家咖啡馆叫游离,顾谨书推开门,到前台和人说明来意。

服务员立刻去后面请老板出来,顾谨书看到老板的时候不由得讶异了一下。

大概真是无巧不成书吧。

罗舟看见他也是意外,但许久未见老同学的兴奋溢于言表,“谨书?哎,好久没有你消息了!”

罗舟是他的高中同学,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后来顾谨书家里出事,慢慢和同学朋友失去联系,两人的关系也就仅止于逢年过节问候的点赞之交了。

顾谨书没想到他会来B市,“罗舟,好久不见。”

罗舟招呼他坐下,给他端了杯拿铁,兴致勃勃地问他最近如何。

顾谨书抱着拿铁杯子的指尖稍有些发抖,答道,“还好。”

“你在找工作?就在我这儿吧。”

罗舟翻着他的履历,说道,“不是说看在同学的份上,是真觉得你合适,况且都在外地,你来我这儿也好互相照应。”

顾谨书低头沉吟片刻,觉得他说的也没错,抬头说好。

罗舟很高兴,和他约定两天后来上班,让他先安顿好自己。

顾谨书笑着和他告别,心想大概人的脾气都是一以贯之的,罗舟高中那会儿也是个周到的热心肠。

工作定了,顾谨书回出租屋忙里忙外地收拾很久,最后好不容易躺在小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用那个手机号码给Start的店长发了一条辞职短信,而后把号码注销,换上新的手机卡。

傅雁时给他的两张卡,他也还清了透支账单。

世界仿佛一张充满弹性的网,与一个人建立关系是如此的容易,只是收紧网口罢了。但当网口松开时,彼此又回到了直径两端的原点。

顾谨书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可他也实实在在地认为,当初答应傅雁时的提议是个错误。

既然错了,就要及时停止,这个世上从来只有一错再错,没有一错再对。

17.

从费南家里回来之后,傅雁时一个人抽了很久的烟。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从卧室转到顾谨书房间,又转到厨房和露台。

傅雁时心想要是顾谨书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恨不得把人肩胛骨捏碎,质问他为什么。

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跑的这么利索。

傅雁时实在冷静不下来,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半天,找到一个公安部门的朋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