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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110)

“你,唉,我说公子,咱俩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你确定你是当真想要再回去?!”

“我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丹吉措拿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云顶寨的方向,突然大喊出声:“我得去找他!我要看看他是不是出事了,会不会被埋了呢?!怎么办,怎么办呢,怎么办……他是不是还活着呢?!!!”

扎西无可奈何地挥挥手,说道:“公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呀,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你分明就是离不开他呗,回去吧,赶快回去找他,以后你若是再拉着我陪你逃跑什么的,我坚决不跑了!!!”

丹吉措已经没有心思计较小侍卫的揶揄和抱怨。

他拼命向山下跑去,那奋不顾身扑下山去的样子不像是跑路却像是要跳崖。来时的那一条山路已经被震得七扭八歪,一条散掉了骨架的百足虫似的,歪歪扭扭地趴在山梁上,到处都是坍塌掉的陷坑和悬崖。

他就只一门心思地拼命奔跑,脚上的布鞋跑掉了一只,糙利的碎石块硌在脚底,已经浑然不觉疼痛。

云顶寨入口那一道大牌坊似的木头门被震塌了,像是野牦牛的一架巨大尸骨,横卧在山道上,触目惊心。

青石板铺成的进村的道路,如同被打碎的一堆青花瓷片。破碎的石板零零散散地抛在路旁,几乎看不出原先的路径。

从睡梦中被震醒的村民们,挣扎着从坍塌的房屋里爬出来。

有人点起了火把,照亮灾难的暗夜。

受伤的人坐在路旁,捂住汩汩冒血的脑瓢。

没有受伤的人互相招呼起来,跑上废墟,寻找被掩埋的家人。

有人从墟堆里伸出手来求救,隔着重重叠叠的障碍,嘤嘤哭泣。

丹吉措不忍就这样拔脚匆匆而过,终于还是停下脚步,爬上废墟。他与扎西一齐用力地挪动横散在眼前的狼藉,从外往里挖出一块小小的空隙,帮着那一家困在木料堆下的人一个个爬了出来。

他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又一块布条,给手臂和腿脚砸破流血的人包扎起伤口。一条上好的长袍很快就给扯成了短袍,短袍又扯成小褂,最后干脆脱掉,连同自己那一条绣花腰带,全都做了止血绷带。

而扎西的袍子整个给扒了下来,给那家子的小男伢裹了襁褓。

不远处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嚎。一家人围起着一具已经没有了活气儿的身子,失声恸哭。

身旁的老婆婆一把拽住丹吉措的手臂哭道:“呜呜呜呜,怎么办啊,怎么办呐……房子塌了……呜呜呜!”

她的儿子正在废墟的缝隙里挖来挖去,寻觅完整成形的家居物事,扽出来一口铁锅,又扒出来一只锄头,这时随口答道:“阿咪,你莫急,莫慌,阿匹会带人来救咱们的!”

阿匹……

“嗯,婆婆你不要着急,他会,他会来的,一定会的……我去看看他在干什么呢,他为什么还不来呢?!”

丹吉措急匆匆地说了几句宽慰老婆婆的话,心里牵挂和焦急,踩着被震得龟裂开来的山路,一路往记忆里最熟悉的那一栋院坝摸去。

****

阿巴旺吉是在木楞房初始晃动的第一波就被惊醒。

木屋地板受了大地摇动的震撼,震波沿着木板床的床脚传递到床板。床板撞上他一侧的脸颊,咣当一声,一下子就将他晃悠醒了。

大总管平日里睡觉,脑袋是从来不枕枕头的。枕头就是个摆设,或是心思活动时,抱在怀里意淫某小俊人儿的物件。

跑马帮的人常年在野外露宿,养成了习惯,即使是打个瞌睡,都要将一侧的脸紧贴上地面,在睡梦里仍然要用一只耳朵听音,时刻警醒。几百米以外来了一匹马,都可以迅速辨认出蹄声的位置和方向。

阿巴旺吉一个侧翻,从床上滚了下来,他的脊背才一沾地板,床铺一侧的木楞墙就七哩喀嚓地塌掉了!

憨实的圆木经不住上下左右的颠簸和摇晃,“轰隆隆”滚落下来。房顶一角的大梁没有了支撑,斜着挂了下来,一头杵在木头堆上,另一头仍然搭住另一半的屋顶。

房子塌掉了一半,崩坍的墙壁掩埋掉了男人原先睡着的那张床。

阿巴旺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地震了。

他娘的,怎的又地震了!

这永宁坝子的位置正好落在横断山区边沿的一条地震带上。从中甸至丽江再到大理这一条线上,过往许多年里就曾经大震小震不断,因此地震这档子事在云贵高原上实属稀松平常的灾祸,当地人早已司空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