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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121)

达娃心里很受伤,却又无法与旁人倾诉。

原先还能时不时听见楼下的响动,后墙上的两扇小窗楼上楼下都瞧得见,心里头存着个念想,幻想着哪一天她的阿乌觉悟了,就会从楼下小窗爬上楼来。如今两人的屋子分开了,这一丁点的希冀也被残忍地扼杀,这男人得有多么地冷面冷心!

小妹伢自个儿永远也想不通的一件事: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三年,十三年都化不开的一块硬岩、晤不热的一颗心呐!

油毡大帐篷里,一大家子的人并排打起地铺。

老婆婆每一次都毫不客气地睡到正中间,自个儿做一条分水岭,把男人和女眷分开来。

大总管更加不客气地牢牢占据帐篷的一角,睡在最靠边儿的地方;他身旁就只挨着丹吉措,不乐意和别人挨着。

夜深人静时,男人一翻身,一条手臂就时常伸过来,搭在丹吉措腰上,或是摸上他的屁股。心虚又胆小的小仙鹤浑身的羽毛都要竖起来,生怕被人窥见奸情,这一宿都睡不踏实。

老阿依闲来无事时,靠在被子垛上,顺手就把丹吉措揽到怀里,皱巴巴的手指捏一捏他的脸蛋,说:“小仙鹤小孙孙,以后可不要乱跑了,多让人担心呐,就待在老婆子身边陪着嗦!”

丹吉措很不好意思地埋头给老婆婆捏肩捶腿。

老婆婆说:“小仙鹤,你知道那谁以前有个相好的?”

“唔?……唔……”丹吉措对这个问题企图装傻。

老婆婆反而很大方爽快地揭了她儿子的老底:“那货以前就是有个相好的!”

“哦……”

老婆婆叹口气:“后来跑了。”

“哦?呃……跑了?”

丹吉措其实特别想从各种方向打听出一些细节,可是脸皮薄得要命,就是不好意思张口问出来。

他斜眼朝四周看看,小孩子们在帐篷外的石板地上画了一串格子,正在玩儿跳房子。而大总管的两个妹子正在井边打水。经了这一场大地动,井里的水都变浑了,打出来的水要先过滤再沉淀,不然都喝不进嘴。

老婆婆自顾自地唠叨,也不管有没有人要听。

“那几年打仗,各处都是乱糟糟闹哄哄,泸沽湖也不太平,来过好几拨人马,征兵啊拉壮丁啊……我那儿子唉,当年也是年轻力壮敢造事不要命的货,跟了不知是哪一家的队伍就出去了……咱永宁坝子出去了好多年轻人,都是个顶个的能打能拼很厉害的男伢……唉,现如今有太平日子过,多么地不容易,可不要再打仗,打仗糟蹋掉多少男伢好好的性命唉!”

老阿依眼里聚起一团柔光,淡淡的口吻回忆:“出去十个指头的人,能回来的也就一个指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呵呵,我都以为那货也回不来了,结果他还是回来了。可是之后呐,老婆子就听说,他那个相好的跑了,没有等他回来,跟别人跑掉了。”

“哦,是这样的?那个人不是死了么?”

“死啦?谁告诉你那人死了?”

“呃……没死……我,我弄错了……”

丹吉措连忙把话茬儿遮掩过去。这一份盼着男人的旧情人彻底永远不要在这个世上存在的龌龊小算盘,自个儿都觉得违背了自幼受教和恪守的良善情操,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亮出来。

老婆婆挑了挑眉毛,说道:“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消停了,哼……跟别人跑了,不要他了,那才是个生不如死的难过滋味儿呢!”

丹吉措愣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想起俩人别别扭扭瞎折腾时男人曾经唠叨过的只言片语,顿时心里难受起来,觉得自己太过任性,几次三番地与小侍卫一起逃跑,还说了那些绝情的话,一定很伤人心。

想来阿巴旺吉那种脾气心性的男人,遭爱人背弃一定是奇耻大辱,估摸着会是一辈子烙在心头上化不开的一口淤血。

老婆婆把暖洋洋的目光笼罩上丹吉措的身子,慢条斯理说道:“我那儿子是个啥货,老婆子我心里最清楚哩!他啊,别的事情都挺精细挺利索的,就是到了这种事上,蠢!”

“他哪里蠢了?”丹吉措不以为然。自己已经被耍得像个猴了,那厮要是精起来得啥样子啊。

老婆婆哼道:“他还不够蠢吗?平日里没事就端起个高高在上的臭架子,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德性!其实呐,心里头放不下这个也放不下那个的,心里明明喜欢上人家却又放不下架子,嘴巴又冷,面皮又薄,脾气又坏,不会讨人欢心所以才留不住人呐!……有多少个相好的也都得被这货折腾跑掉了,谁会乐意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