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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191)

阿巴旺吉挑眉:“呵,花花糖是过年或是有红白喜事时上供的,你现在就要吃?”

丹吉措眨眨眼睛:“甜的,喜欢吃嘛。”满脸袒露出的都是甜润的笑容。

男人撇撇嘴:“哼!……好,今天给你做花花糖。”

“你是不是烦我了,嫌我麻烦啊?”

“呵呵,没有,你不麻烦。”阿巴旺吉把人捧在手掌心里,揉了揉,很想把人揉搓到自己怀里,却又不敢太用力。他是真的希望丹吉措能更麻烦一些,心思里原本计划了很多事情,想要带着小阿夏一起去做。

带他去泸沽湖心的最深处,荡舟打渔,猪槽船里架起小火塘,捕获的鱼儿抹上盐巴,直接架在火塘上烤熟吃掉!

带他骑马越过山岭,转到泸沽湖另一侧的盐源乡,到苹果园里亲手摘大苹果,晒苹果干,做苹果茶!

带他走出永宁坝子,到丽江附近古朴的村寨里小住,或是走得再远一些,到大理的三月街花会上游玩,跑马,讨小仙鹤的欢心!

阿巴旺吉并不在乎守在丹吉措的床边照顾这娃一辈子。他只是不忍心看到丹吉措因为他的过失而过得不快乐不幸福,再也回不去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笑笑闹闹,蹦蹦跳跳的样子,那时候像一只小肥鹅在男人怀里欢快地滚来滚去,嘴里鼓鼓囊囊,填满喷香的牛干巴和酥油茶。

大总管带着丹吉措到扎美寺里听大喇嘛诵经,用沾满酥油的手掌抚摸庙堂屋檐下那一排厚重的经筒。雕刻着玛尼经文的金箔在经筒里不停地颠倒转动,男人聆听着经筒里发出的嗡嗡呜呜轰鸣,默默地给小阿夏祈福。

大殿里,丹吉措的身子蜷缩在木头轮椅中,仰头望向深蓝色屋顶上描金的神佛画卷。轮椅是大总管给他做的,椅子下面安装了四只小轮子,可以推着人到处转悠。

班嘉诺大喇嘛披裹着锈金的枣红色袈裟,向丹吉措深深地一揖,神情关切。

丹吉措把两手交到对方掌中:“大师……”

大喇嘛布满皱纹的粽褐色脸膛上,浮现出深深浅浅难以捉摸的笑纹:“圣湖上飘过的一只吉祥的小鹤……你要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丹吉措乖巧地笑答:“我哪里也不去,就想留在这座湖边的村寨里。”

大喇嘛两只浓褐眼珠里的神色深不可测,问道:“你终究是想通了,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丹吉措愣住:“大师,你说什么?”

大喇嘛的面容平静安详,胸有丘壑,缓缓说道:“屋外房檐下狠命转经筒的男人,我们永宁坝子的大总管。”

丹吉措红着脸垂下头:“大师,你……你怎么都知道了……”

大喇嘛无可奈何地说道:“当日在那乱葬崖上第一回见到你,我就看见了,算一算,也就知晓了。前世的恩怨波折,因果造业,也该有一个了断;今世的缘分与恩情,切莫轻易地抛却舍弃了。”

丹吉措混沌不解地问:“前世的因果造业,究竟是什么?难道,难道……”

“施主其实心中已然明晰,不是么?”

丹吉措脸上瞬间乍现难以置信的颜色,心情颤抖:“……是他么?那时,真的是他?”

“你是如何掉落到这一世,你可还记得?”

丹吉措脑海里闪过一道寒光,身披铠甲的铁骑飞扑而来,碗口大的龙蹄近在眼前,一把明晃晃锋利的刀刃当头向他劈来,血水溅出脑壳,点染漫山红叶,他的身体像风中枯叶,坠落山崖!

丹吉措浑身都在发抖,泪水破眶,喷涌而出。

大喇嘛眼里闪出善解人意的睿慧光芒,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摩安慰:“你的父母亲殁于王事,你也在那一刀之下丧了性命……那时,几缕恶魂脱身而出,立誓要与那个人纠缠到底,复仇雪恨。”

“我……竟然是这样的,竟然这样……他一直都不知道的,是么?”

大喇嘛摇头苦笑:“他怎会知道?他怎会知晓某一世里,进山打猎竟会遇上饿疯了的野熊,将他生吞活剥连肉带骨头地吃掉……咳,当然也更加不会明白,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被身旁最亲近的人背叛和离弃……”

“我,我不是有意要那样,我怎么会……”

丹吉措的眼泪簌簌地流淌,用两只袖子捂住脸,哭得像个傻孩子,想不出来自己怎会做出那样凶狠又残酷的事情。也许每个人脑海里都存有最恶最毒最嫉最恨的几缕魂魄,而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深深伤害了自己最恨亦是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