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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25)

男人冷笑:“凭的就是老子一张嘴!永宁坝子的王法就是我阿巴旺吉,老子说三年就是三年!”

“你,你这人怎的如此霸道……”

“你小子再聒噪一句,翻倍,六年!”

丹吉措倏然住了口,愣愣地瞪着眼前这混不讲理的粗暴男子,心头滚过重重的失望。

大总管却面色缓和,放轻了声音问道:“怎的?家里有爹娘惦念?”

“……父母亲已经,已经下世了。”

“家中可有兄弟姐妹?老子看得出你跟那个杨二栓不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嗯,离散了。”

“娶了婆娘,下了小崽子没?”

“尚未娶妻。”

“既无妻儿老小的,你就是光棍一个你急着跑走干啥子去?待在我们这永宁坝子里不好么?我们泸沽湖、摩梭寨有山有水有风光,有漂亮的婆娘,也有强壮的男人!”

“家乡罹难,百姓惨遭战祸戕害。我一个人流落到这里,如何逍遥快活得起?”

男人冷笑:“那你回去就有用喽?就你这样子能砍啊还是能杀啊还是能治国平天下啊我说小娃娃?!可笑!”

“我,我……”丹吉措涨红了脸,急急地说道:“我就算什么都做不得,也要与百姓和城郭共存亡,怎能独自苟且偷生!”

“瓜脑袋!”

阿巴旺吉冷哼一声,果然越是个小废物也就越是愚不可教。想当年在广西打昆仑山战役,像这娃子这样的细胳膊细腿,送给小鬼子去挑粮食去修铁路鬼子都不要,留着给国军,国军也不要。在战乱年代,这娃纯属就是个浪费粮食的!

男人随即又问:“你刚才说的啥子战祸,咋的了?是那两拨队伍打内战糟蹋了你的地盘,还是前些年被小鬼子的飞机大炮祸害了?”

丹吉措再一次愣了:“你说的什么?”

“你说的又是个啥?”

丹吉措望着男人尽带沧桑的脸庞。

眼前的这张脸上有血与火烧灼镌刻下的锋利和坚韧,额角的几道青筋都跳突着强悍。

噩梦般的场面历历在目,他忽然觉得心头塌塌地软了下去,有气无力,低声说:“蒙古兵的铁蹄踏破了云贵高原,占领了苍山洱海,庙堂倾覆,王陵尽毁,我的国家灭亡了。”

男人的两道黑眉缓缓拧成一股绳:“……啥?这是啥年月的事?”

“天定元年,想来已是三月有余了。怎么,你这山里的族人都不知晓么?”

“哎呦我说……”大总管黑漆漆的浓眉在脸膛上一跳一跳,满脸掩饰不住的惊谔:“伢子,你的脑壳子发癔症了,还是被猪圈里头的肥猪给拱了?!”

“你这人怎的讲话这般粗俗呢?”

“你这伢子是不是在哪一条山沟子里头待得久了,已经不知道这世道早就变天了,啊?什么天定元年是哪一年?!这会子民国都已经稀糊完蛋了,小鬼子投降了,国民党也给打跑掉了。时下里是共产党当家,搞了个啥子人民政府的,前些日子那帮人风风火火地还跑到咱永宁坝子来抚恤招安,这些事难不成伢子你都不晓得?!你过得是哪一家的混沌日子?”

男人连珠炮仗似的一番话,炸得丹吉措喘不上气来。他怔怔地说:“你讲的这些,我确是没有听说……那,那,现下大理国的都城羊苴咩城那里,是哪一家王庭做主?”

“你那个什么咩咩羊城,是哪旮瘩啊老子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会子全省都归昆明的人民政府制辖。这年月,谁家手里有枪杆子谁家说了算,都划归成省政府的地盘了么!”

阿巴旺吉心想,附近的纳西族、普米族、阿昌族、德龙族等等各个部族的土司堡子人心惶惶,可不就是闹不准昆明那边儿在搞得什么土地改革,没准哪一天土改就要改到这泸沽湖畔。

“昆明……昆明……那,那,现下究竟是何年号?”

“年号,呵呵呵呵,要照着你那个古旧的说法,应当算作是,人民政府第二年!今年已经是一九五零年喽!”

丹吉措急得眼泪都快要滴下来:“一九五零年又是什么年呢……那,中原的大宋王朝现下可还在的?”

“大宋,哎呦唉,老子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家,不过估摸着也都是几百上千年前老掉牙的劳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