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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30)

“那若是输了要怎样?”

“输了……乱葬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输了的人也许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乱葬崖之所以叫作乱葬崖,其实就是那些出不起丧葬钱财的人家,在那一片山崖的洞穴和峭壁上,悬挂起他们死去的家人的身子……”

丹吉措眼中晃过一丝深重的忧虑,连忙说:“达娃,既然乱葬崖是这样危险的去处,你为何不劝阻你的阿乌,不要让他去和人家赌命!”

达娃诧异地抬起眼睫,瞪了丹吉措一眼,不屑地说:“你这个人,好没有骨气,简直就不是个响当当的男人!”

“我……”

小姑娘高傲地昂起小头颅,黑油亮的发辫上盘起一串朱红色的玛瑙石:“达娃的阿乌是我们永宁坝子最英俊,最威武,最有本事的男人!阿乌天不怕地不怕,连小鬼子和‘大檐帽’都不怕,还怕那个马匪胡三炮么?!格姆女神山和泸沽圣湖一定会保佑我的阿乌赢得赌赛!”

达娃向远处端坐的阿巴旺吉投去深深的一瞥,目光之中分明含着浓重的敬仰与爱慕。她整了整衣服领子和袖口,起身跑过去把磨好的猎刀恭恭敬敬地递给她的阿乌。

达娃去年才行了成丁礼,穿起了阿咪甲娜姆给她量身做的浅黄色百褶裙。她是个年方十四岁的摩梭彪悍小妹伢,生长在司匹的家庭,懂得礼,认得字,爬得上房檐,打得过流氓。

静悄悄的院坝里,只剩下丹吉措与大总管两个人,遥遥地对望了一眼。

大总管朝他勾了勾手:“丹吉措,过来说话。”

丹吉措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估计男人这会子心情不舒坦,于是往日里那些别别扭扭的脾气,也就收敛了起来。

大总管咔咔两把合上枪膛,眯起眼睛,瞄了瞄木楞房檐上挂的一溜彩色经幡。

“这是什么……火铳?”丹吉措觉得这长杆的金属管子看起来很像南下的蒙古军队使用的火药铳,威力很大,百米开外一枪打过来,就能穿透人的胸腔,留下一片密密麻麻、血肉模糊的弹孔。

“什么火铳,你那都是几百年前的鸟玩意儿!呵呵,这个是步枪,填子弹的!”

“哦……”

大总管的面容比前两天缓和了许多,似笑非笑地说:“去,给老子倒一碗酥油茶来。”

丹吉措于是学着男人教给他的办法,把酥油和煮好的砖茶倒进一只大皮囊里,扎紧皮袋的口子,然后抡起一根木棒,用力敲打皮囊,用这种方式把酥油和茶水融合到一起,做成酥油茶。

这一般是居家的女主人用以待客的活计,很是费力累人。

阿巴旺吉饶有兴致地盯着丹吉措,不错眼地瞧,看到丹吉措累得脸颊开始发红,汗水洇出额角。男人那一刻从心底萌生出个念头,家里要是有这么个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女主人”,这日子过得可真美。

大总管走到丹吉措的身后,两臂环绕起他,两只厚实的手掌握住了他握着木棒的手。

丹吉措想要抽回手,却被紧紧地攥住。他两脚只向后退却了一步,却结结实实地栽进了男人热烘烘的怀抱。即使隔着两层厚厚的衣料,强烈的热度足以穿透他的背脊,吞没了隐藏在重山环绕之下的心房。寒与暖、冰与火的骤然相遇,他甚至有些发抖。

耳畔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像庙堂里萦绕的吟诵声:“来,我教给你怎样打。”

男人用力握住了那两只细致的手,抡起木棒,一棒一棒敲打酥油皮袋,动作缓慢,不急不徐。打棒子的力道没用出多少,倒是死死地攥着丹吉措的一双手,暗暗地摩挲,仿佛是要将长夜一点一点耗尽,希望时间在那一瞬间静止。

丹吉措从皮囊里倒出一碗酥油茶,加了一小撮盐巴,搅一搅,递给大总管。

男人尝了一口,笑眯眯地忽悠他:“还是咱家小丹吉措打出来的酥油茶,最是喷香可口,有滋有味的!”

丹吉措白了大总管一眼。这男人哪里是在品茶,分明是在品人;一双贼奸贼奸的眼,在他身上滴溜溜乱窜,活像是要将他剥皮吃肉一般。

他瞥了一眼院坝后身,高耸的两座花楼,忍不住问道:“你这家里,怎的就你一个男人呢?”

“你哪只眼睛看的,咋叫就我一个?我那两个外甥崽子,过几年就要行成丁礼,就是小男子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