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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49)

阿巴旺吉把白白的毡帽丢进草坷垃,解开腰带脱掉长袍子,用手撑住坑沿,侧着身子慢慢滑进坑底,小心翼翼地避过一根一根朝天竖起的锋利竹签。他用一只厚实的大手托住丹吉措的头颅,急急地低声问:“还醒着么?!”

丹吉措的睫毛动了动,唇角吐出一丝血水。

泥土和血浆糊满了清清秀秀的一张脸蛋,细致的眉眼因为极力地忍痛而扭结成一团,粉粉白白的嘴在湿漉的雨水里颤抖。

大总管用手掌探到丹吉措的身下摸索了一遍,还好,脖颈、身躯上要害的地方没有中招。可是他的大腿被竹竿子刺穿,动弹不得,若是不赶快把这小山雀给弄出来,他的血就要流干了,死掉了。

大总管让围观的一群人都把宽布腰带解下来,好几根腰带拧成股,再结成长长的套索,从坑沿上顺下来。一根长套索兜住丹吉措的上身,另一根套索兜住胯骨。

大总管朝旁人喊道:“拖稳了套索,我让你们扯起,你们就扯起,用力要稳当,千万莫要中途撒了手!”

大总管凑近丹吉措的脸:“小山雀,忍着疼嗦!”又扯起丹吉措脖领上的一片袍襟,塞进他的嘴巴:“喏,咬着,别吞掉了你的舌头!”

男人用两只手托住他的屁股和膝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心一横,用两只手臂的力量将丹吉措的下半身用力往上托起!

尖利的竹竿子像是一条烧火棍,火烧火燎地灼着皮肉。

剧痛再一次纵穿大腿,丹吉措绷得紧紧的身躯骤然释放,痛苦地抖动,像湖滩上垂死的裂腹鱼,手指抠进身下的泥土。苍白汗湿的脸颊缓缓地歪倒,倒进大总管的怀里,手指有气无力地捏着男人的衣襟,指甲缝里都填满了泥土。

一声痛楚的呻吟,丹吉措把口里咬着的领襟慢慢吐了出来,带出一排和着浓血的齿痕。没有尖叫,没有哀嚎,不想在这个时候向眼前的人示弱。

大总管像是被一根锋利的竹签子戳进了心房,心又被扔到油锅里煎成了两面黄,咝咝咝地抽疼,没来由地沮丧和难受,突然发觉自己竟然也有面对一个人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大总管在坑底托着丹吉措,众人依着指挥拖拽套索,吆喝着“一、二、三”,齐心协力把人从陷坑里吊了出来。

男人把奄奄一息的小俊人儿搂在怀里,急匆匆地沿着山路奔回寨子,只怕自己再也看不到这只喜欢脸红的小山雀,唇角露出的美美的一只梨涡。

顿珠焦急地紧随大总管身后,眼瞧着丹吉措伤口处的血水流个不停,把大总管的棉布中衣都洇湿了。

大总管走着走着,眼看到了自家院门口,耳畔听得到顿珠那很是紧张丹吉措因而一直紧随不舍的脚步,突然就回过头来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与丹吉措一起出门打猪草,怎的就不看好了他?!你为啥不告诉他,山上有野猪陷阱,跑啥子要跑到山上去耍?!”

顿珠被吼得一踉跄:“啊?阿匹,是他说要去采什么草药,我,我忘记告诉他了……”

大总管气哼哼地瞪一眼顿珠,满脑子都很想骂人,脚底下却不停步,已经冲进了院坝。

怀里的丹吉措这时微微地睁开眼,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气:“你这人,你埋怨顿珠做什么呢,你真是不讲道理呢……又不是他害我跌下坑去……”

顿珠悄悄地朝丹吉措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说道:“唔,还好阿匹您碰巧就在山脚下,赶来的及时,收拾掉那个癞痢头,不然小丹吉措就糟啦!”

斜斜地靠在男人胸膛上的丹吉措嘴唇动了动,轻轻哼了一声:“大总管哪里是碰巧在山脚下。他是怕我偷偷跑了,所以一直都在那里盯着我呢……”

“你!……”

大总管气得额头上几条青筋蓦然爆凸了出来,狠狠地盯着丹吉措的眼,简直想一甩手再把这不识好歹的人给扔回到陷坑里去。某只小山雀看起来十分虚弱,面庞毫无血色,嘴巴却就是不停歇,没完没了地挑战他的神经,竟然还一语戳中了实情,有意让男人找不到台阶下。

阿巴旺吉之前在母屋里转悠了好几圈,心里放不下老娘,又放不下小山雀,终究还是忍不住提着猎枪跟了出去。俩眼瞧着那小俊人儿和顿珠一起,胳膊蹭着胳膊地并肩走,在田地里转悠来转悠去,两只开心快活的土拨鼠似的,别提有多么地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