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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白蛇传之谓道纪(91)

作者: 保保 阅读记录

骊山老母眼看着小青不住叩拜,却久久没有出声。

小青直磕的额头沁出血珠,见始终得不到回应,心里一横,抬头质问道:“我姐姐一心向道,且是因为听从你的教化才下山入世!她虽不曾拜你为师,可也算与你有师徒之谊。如今她遭逢大难,你岂能坐视不理?”

小青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无人出声应和。

不知过了多久,小青只觉一颗心渐渐变冷,她疲惫的阖上双眼,归于沉寂。

“人生苦短,修行之路却道阻且长。”

见小青终于平静下来,骊山老母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二人天赋异禀,白蛇心思恪纯,因此多劫多难。她要修的是‘入世’。经过这一遭,相信她不会再两眼空空。至于她的前途……天机不可泄露。”

“而你……”骊山老母不容小青发问,继续说道:“你性情摇摆不定,嬉笑怒骂难藏于心,实则是心志软弱。你要修的,是‘独行’。”

小青喉头一涩,“独行?”

“是。”骊山老母点点头。

“你从来不是一人,前有五鬼后有白蛇。五鬼是你奋发的来源,也是你的退路。你把他们的命运捏在手里,仿佛也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而白蛇之于你,像是左右你心志、替你做出决断的一个fenshen。只因你心中始终缺一个依靠,你上前来。”

骊山老母待小青跪步上前,抬手按在她头顶,顺着她前额轻柔抚摸过一下,替她拭去伤痕。

“我这一下也算与你结了善缘,往后山高海阔,你可随处驰往,一切决断,但凭本心。”

小青只觉头顶一股暖流下达四肢百骸,电光火石间游遍全身,脑中也跟着一片开阔澄明。

“多谢老君!”

小青谢恩后却没有离去。骊山老母似早有所料,笑着问她,“还有何事?”

小青心想:姐姐既选择留恋人间,皆是因为姑爷的缘故。因此她问道:“老君可知许宣其人?”

“许宣与你们不同。”骊山老母并不避讳,直言相告道:“凡人亦可修行。许宣要修的是‘重生’。”

“重生?”

“是。他虽为凡体,却慧根深种,迟迟隐忍不发,焉知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小青顿悟。

聚散皆是缘,离别对重逢。

拜别骊山老母,小青来到院中一株梧桐树下,将腕上的墨玉手串除下。

小青握着那几枚墨玉珠,心念一转,片刻后,五道半透明的影子从她指缝里钻出,逐渐涨大。

“青姑娘,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老桂说。

“与你并行这几百年,多谢你的庇护。我等转世投胎,若侥幸还能记得你一分,定当还来寻你,与你正经结一世善缘。”

小青笑着点头。

“小青姐……”小鬼已重新变回十岁孩童的模样,他上前依依不舍道:“我以后若是能转世为人,定还要陪伴你左右,好叫你不那么寂寞。”

“好。”小青轻轻的抚摸着小鬼的后脑,而后拍拍他的肩膀。

二三四鬼整齐划一的向小青作揖,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双手相互交握在一起。

他们齐声说着,“即便不能相见,我们的心始终同在。”

五道光芒穿过头顶的枝杈投下来,小青衣袖轻挥,五鬼的魂魄随即四散飘离。

小青注视着五鬼的身影终于消失殆尽,轻声道:“四散,四散,聚散终有时,以后天高海阔,独我一人,无牵,亦无挂。”

小青低下头,将手中余下的两颗珊瑚珠紧握,贴近心口。而后蹲下来,将其深埋于梧桐树下。

许多年后,梧桐树枝头的紫色花苞中,开出两朵并蒂的绛红色的花朵,道童们在树下围观啧啧称奇,这是后话了。

许宣离开钱塘县,乘船前往临安,到达西湖,却无心去看风景——娘子已不在身边,一切美景皆是虚空。

小船靠岸后,许宣拾级而上,来到雷峰塔下。

宝塔巍峨,一切如旧。

四周无人把守,许宣走到门前。他觉得他可以感受到一门之隔的心跳声。

“娘子。”许宣抬手按在木门之上。

“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锋塔倒,白蛇出世……娘子,眼下我没有移山倒海的本事,焉知以后不会?你千万珍重,待我修成,一定接你出塔!”

“是官人的声音?官人!”

塔内确是白素贞!

她自被金钵降服后,元珠和法力俱失,两名魁梧的金甲守将将她推入塔中,她便再也不能离开半步。

“官人,是你吗?”白素贞奔到门前。许宣是凡人,她由内传音恐怕许宣听不见,于是抬手在门上重重敲了敲。

门外许宣觉得掌下轻微震动,惊喜道:“娘子?娘子?你真在里面?你还好吗?”

许宣感受到掌下传来的震动越发清晰,一下一下,他跟着说道:“官人,我很好,你如何?仕林如何?”

说完后眼眶已湿润,他向内回答:“一切都好!仕林有姐姐姐夫照拂,他会平安长大!你切勿忧心,一定要珍重自身,咱们定有重逢那日!”

原来真的可以“心有灵犀一点通”,白素贞也落下来泪来,不住的敲着门,敲的指节红肿也浑然不觉。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娘子……”许宣的泪水打湿了面庞,“天予多情,不予长相守;空自凝眸,春风笑人瘦;盼如潮汐,一日看两回;归去同修,金山对雷峰!”

昨日稚子,今已成人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归。

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琯动浮灰。

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绽梅。

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钱塘县城郊的绿荫小道上,两个垂髻的小童一前一后,一路行走一路交换着心事。

男童道:“夫人今日教了新招式吧?等下耍给我看看!”

女童摇头道:“今日没有学拳,夫人说了,基本功练不好,学什么都是白费……”

“那学什么?”

“学女红,磨性子……”

男童听了把手里的柳枝甩向草丛,似乎十分不满。

“仕林哥,你总这样从学堂里跑出来,给娘知道了,定要打你!”

“那是我让着咱娘!”男童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她早就不是我的‘对手’啦!不过我当然知道娘是为我好,只是她始终不肯听我的。学堂里的先生不像淑英夫人,总有新东西教你,他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我早听腻了!”

“看来太聪慧也不怎么好……”女童拍拍男童的肩膀,似乎对他很是信服。

“像我,学东西慢,因此从不敢懈怠,只盼能多听夫人教诲……”

男童宽慰道:“你不是慢,你是心细,所以学的透,一辈子都会受用的!”

夕阳追着两人的身影,他俩走着走着,把手牵在一起摇晃不止。

待他二人走远,草丛里钻出一个青衣的人影,含笑看着他们远去。

第二日晌午,还是那条小道,昨日的男童却是独自走在上面,一路连蹦带跳,似乎兴致颇高。

那男童生的五官清秀、眉目分明,看来有些眼熟。他把柳条衔在口中,看看左右无人,撩起衣衫下摆,朝着草丛舒舒服服的出了趟恭。

而后,男童心满意足的咂咂嘴,抬足奔到一颗歪脖树下,手脚麻利的向上爬。

“咦?你是谁?”男童爬到一半发现他常常占据的位置上躺了一个青衣女子。

那女子正闭目养神,听见男童质问,抬眼看看他,也不吱声。

男童有模有样的拱一拱手,“姨姨,这地儿是我的,劳驾您换个地方!”

青衣女子没动,只听她道:“先来后到,依我看合该你换个地方去!”

男童一听急了,指着粗粗的树干说:“我可比你来得早!”他指尖对着的地方工工整整的刻着一行字:李仕林清心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