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弱水指间沙(39)

我委屈的说，提他作甚，我都被赶来青林宫了。这里比凤仪宫小了太多了，婢女都丑的不行。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哑女采花回来了吧。只见角落里宜苏的影子越来越淡，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一个声音传到我的耳边，蛊仙提醒你，令狐道士来京都了。

我皱着眉头，搜索着记忆中的所有名字和面孔，确保我从来不认识一个道士，还是姓令狐的。

哑女采了很多鲜香的花朵，一篮子兜头倒下，落的我满身满脸都是花。我气得一笑，保证道，晚上给你大鱼大肉管够啊。

好不容易泡的没了尸臭的味道，我穿上哑女备好的干净裙子。出了内殿，又独自晃到了湮梦潭旁边，自从那日吸干了众恶鬼之后。湮梦潭里清净了许多，我看着水中映出的点点斑斓月色，随口念叨着，

“木槿花开，芙蓉帐暖，窗外曲荷映碧波，别有月色。捻尘成香，红炉新酿，帘卷晨昏对梳妆，懒贴花黄。”

原来自小到大，每逢景致大好或者心情不错的时候，我只会想到宋先生的诗词。看看，我中她的毒有多深，伸出手指搅动着潭水。轻声问着水面，先生，阿韵到底要不要用那个方法呢。如果我控制不住升龙呢，如果伤到瑛昭呢，我已经伤害到他了不是吗？

耳边丝丝绕绕的仿佛有个声音，阿韵，放手吧，掌中若水指间沙，斩尽残阳断风华。你所执着的，终会成空，一切都不过因你的执念而起。

我又伸手抓了一把湖边的细沙，手越攥越紧，沙子也越流越快。到最后我的掌心只剩下一小撮，湖面的风一吹，什么都没有了。而那个声音如影随形。

就像你与圣上的缘分，你与你母亲和俊环的缘分。终究还是你与皇帝的、昭儿的缘分。都是孽缘。阿韵，你放手吧，离开皇宫，天地之大总有你容身之处。

我咬着唇，继续搅动着湖水，一个小小的漩涡一直到湖底的淤泥中，湖水瞬间浑浊不堪。心口压抑非常，阿韵不甘心啊。昭儿原本可以有个健康的身体，原本可以逐鹿天下，就像个正常的男子一般。一切都是因为我。

哎，缘起缘灭，因果轮回。你超脱之外，可是因你执着而纠缠其中的人该如何是好呢？你的昭儿怕你甚至开始恨你了。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离他越来越远罢了。

我低声的笑，桀桀如鬼魅。忽然站起身，指着水面说。宋阿蛮，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不就还差一个冤魂吗？我付成韵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的。你等着吧，绝对会是个大礼呢。哈哈哈哈哈哈，说完我就回了寝殿。

盘腿调息坐在榻上，我决定了，哪怕瑛昭就是我的掌中若水指间沙。那么三千弱水，沙海无涯，我也愿意纵身一跃，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不放开。哪怕……他会怕我厌我恨我弃我远离我，都可以。我要治好昭儿的腿。还他一个完整的身体完整的人生。哪怕只有短短数十年，也好。

紫白之争

我的思绪从未如此清晰过，闭上眼，尝试着跟心感应，呼吸合着心跳的节拍。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原本漆黑一片，竟然出现两道柔光，相互缠绕。一道紫色的、一道白的几乎透明，我走进两道光晕之中，它们在我周身缠绕。力量霎时充满了全身，紫光慢慢缠绕住我的右臂，白光裹住我的左腿，一场力量的对决。它们在抢夺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此时无比清明，紫金霞和升龙在争夺我的心，这个最好容器，也是最安全的道场。

蛊仙说过，只有升龙才有能力助昭儿恢复。我也收敛心神，一点点吸收那道柔和的紫光，紫金霞仿佛知道要被吸收，丝丝缕缕的紫辉离开了我的右臂。升龙仿佛就在等这个机会，它也一分为二，一道仍旧霸占我的左腿，另一道直冲右臂而来，环绕着紫色光辉一点点吸食着。许久紫光暗淡纤细，如同一缕游魂飘在我身边，彻底没了神气。那道飞离出来的白光慢慢变得透明，也渐渐缠住了我的左臂。

我尝试着呼唤升龙，我助你夺了紫金霞的修为，你要救我的瑛昭。

那道白光紧紧缠裹着我的臂膀和腿脚，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我尝试着与升龙争夺身体，右手不停安抚着左臂的白光。它才渐渐消停下来，我们都需要时间消化紫金霞。

就在黑暗中我与升龙安心休息物我两忘的时候，一个俏皮略带慵懒的声音传来。

你定力可以啊，打坐都快小半年了，应该是个正经修道的好苗子呢。偏巧变成了鬼妖蛊，不过你是我见过的小老头所有虫子里最厉害的。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条白色的影子飘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呦喂，你想看清楚我真身啊，道行还差得远哩，我啊，修炼了上千年了。

我努力仔细的看，依旧是模模糊糊一片。

得了吧，你快些醒来，你的儿子都给指婚了。

什么？我瞬间睁开眼，有些不适应屋子里明晃晃的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瘦的俊脸，鬓边有丝丝白发，水润上挑的桃花眼里有焦虑有欣喜。虽然面容俊朗美丽，但是离的太近依旧让我难受，一把推开他的脸。转头看到门边椅子上的少年，还有跪在地上的宁宁和哑奴？

我眯着眼，不适应室内的静谧，故意咳嗽了一声。瑛昭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声音沙哑，也咳嗽着，令狐道长果真神人，说你此时必能醒转。

我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人，疑惑的问，令狐？这个名字好熟悉，忽然我想到宜苏走前说的话，蛊仙说，令狐道士来京都了。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让我脊背发冷，全身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皇帝摸了摸我的头发，欣喜的说，今日带着你儿子媳妇前来看你醒转的。

我看了眼瑛昭，是我儿子，但是媳妇？四下看看，地上除了哑奴就是宁宁，所以肯定不是哑奴吧。我危险的眯着眼盯着宁宁。

皇帝赶紧示意二人参见皇后。

儿臣、臣妇叩见皇后殿下。

我的儿子称呼我为皇后殿下？我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低垂的俏丽眉眼，看着柔顺非常，骨子里却执拗的很，真不知道随谁。

不过我何时同意过他娶宁宁的，心中不快，皱着眉瞟了一眼身边的皇帝，眼角都是层层杀意。

皇帝牵过我的手，摩挲着我纤细的手指，也不理会我杀人的眼光，只是欣然道，昭儿大了，亲事是自己跟朕求来的。朕可没有忤逆你的意思呢。

瑛昭声音略显低沉，还请皇后殿下恩准。

恩准？那就是还没成亲？我摇摇头神色坚决，本宫不恩准。

他抬起小脸儿，严肃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沈傲君。

皇帝劝道，既然昭儿执意如此，你又何必阻拦。况且宁宁也是太子的表妹，有了这层关系，日后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兄弟二人不合了。

哼，陛下何时如此愚钝如此天真了呢。我不屑的说，随即看向跪在地上一直不曾抬头说话的沈汀兰，说道，宁宁你要是想嫁给瑛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半晌才听到一个有些怯懦僵硬的少女声音，沈汀兰答应皇后殿下任何条件，只要能嫁给大皇子就行。

好啊，我挑起嘴角，笑着瞪着跪在地上的少女。今晚跟本宫住一晚，这青林宫寂寞的很啊，你作为儿媳妇有这个责任陪着婆婆吧。

不可以。瑛昭从未如此激烈强横的跟我说过话。只见他神色紧张，嘴唇有些发白。许久才又低下头，母后，你我母子一场，还请母后成全儿臣吧。

我转头看向皇帝。他也有些为难，问，只是陪你一晚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转着手腕，晃着银铃，笑道，青林宫哪里有什么危险。你们这些个男人会不会胆子太小了点啊。我怎么能害自己的儿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