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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掌中宝(20)+番外

宁氏话不多,她把瑜姐儿叫上前来,拔下自己发髻上的一支镂空嵌珍珠海棠步摇,簪在阿瑜的发髻上,眼含温柔的歉意道:“去罢,你是好孩子。那日的事体,是我没能护住你,望你不要怪我。”

阿瑜伸手摸摸发髻,冲着宁氏弯弯眉眼:“唉。”

等生辰宴结束了,阿瑜便与几个姐妹道别,独自回了老太太的大院子。

这些日子,老太太也询问过她,是否想要择另外的院子给她单住,到底她年岁渐长,也不是个小孩了。阿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只说这些屋子还够住。

屋里摆着大家送来的生辰礼,有几样阿瑜之前便瞧过了,除了老太太送的一本古籍,旁的她早就命人挪腾到她的小库房去了。不过还有几样原封不动的摆在那儿,是她还没拆开的。

她命人打开锦盒,赵娢送的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八朵头花,每朵都别出心裁,料子十足十的蜀锦缎,辅以双面绣纹,托在洁白的掌心,便显得极有韵味。赵婳松了一块上好的砚台,阿瑜平日里写字也用得上,赵媛很没新意地送了一对玉如意。

嗯,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赵媛送的,阿瑜都觉得很没新意,就像赵媛也从来不喜欢她送的东西一样。

至于赵婂,阿瑜没请她,只她也送了东西来,是一只雅致的甜白瓷花瓶。这个阿瑜相信,定然是有人给她挑好的,年轻的姑娘家大多很少送这样的物什。

倒是赵苍,有些叫她惊讶,竟然送了她一整套的泥金画扇,整整十二把,且每把上头皆有四时花卉图,扇柄还嵌了暖玉,触手生温。

这倒不是重点,让阿瑜哑然的是,她喜欢收集扇面这种事体,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只是从小就爱默默收集着赏玩,也不强求,更没炫耀过。

这事儿他一个外男是怎么晓得的?

他送这些来,是为了暗示她,她的事体他全有能耐探听得到,上趟拒收人参的事体他先不计较,只是在威胁她莫要轻举妄动么?

阿瑜:“……?!”

第17章

赵苍的事体,没过多久,便叫阿瑜忘在脑后了。倒不是她特别健忘,只因着当日黄昏时,她又收到了一份礼儿。

重华洲上的赵总管亲自出洲,给她恭恭敬敬的递上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

阿瑜的眼睛亮晶晶的:“赵总管,蔺叔叔有让您带甚么话没有?”

赵忠道:“王上并未多说,只叫奴才把盒子交给您。”

阿瑜哦一声,抿出一个笑来:“谢谢你。”

她拂了拂盒面儿上不存在的灰尘,把锦盒放在鱼油灯下,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她凝神一看,却是怔住了。

这并非是甚么珍奇罕见的物什,只是一只小小的泥人。

她静静躺在光滑的锦缎上,明媚如春的杏眼不高兴似的微微眯起,撅着粉嫩的唇瓣,乌黑的秀发扎成俏皮的花苞髻,小裙子上的花样是朵朵碎花拼成的,裙角的褶皱清晰可见,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对不安分的水红色鞋尖,而小人的手里抓着一支糖画,雪白的面颊上有点点糖渍,白皙的耳垂上是一对丁香花耳坠,仿佛随着主人的动作左摇右晃的。

阿瑜的眼睛有些酸涩起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人手里薄薄的糖画,又缩了回去,仿佛怕自己指尖的温度,会让糖霜融化似的。她又摸摸小泥人的裙摆,碰碰她粉嘟嘟的面颊,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她想起上趟去重华洲,便见他在支木架子,又在往上填泥巴。她那时好奇,随意问了一嘴,却并没有得到回答。之后也没有再想过这件事了,毕竟蔺叔叔会的东西太多了,她不可能样样关心的。

她的胸腔里涌起薄薄的暖流,渐渐激荡开来,涌入五脏六腑,刹那间四肢百骸。

她来王府之后,对于从前的事体,一直都很回避,即便偶然想起,也不敢再多想,只拼命做些旁的事体,好让自己不要再伤心。直到最近,她觉得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地差不多,已然能够重见天日。

阿瑜扬声道:“佩玉。”

佩玉连忙端着灯盏进来,问道:“姐儿可是要洗漱了?”

阿瑜摇摇头,笑眯眯道:“我要你把爹爹的箱笼打开。”

佩玉有些惊讶,问道:“姐儿这是,要寻甚么东西么?”

阿瑜托腮看着窗外,弯弯眉眼,眼仁里流露出别样的温和:“我只是想看看,爹爹给我留了甚么。”

自从爹爹离世以来,她很少触碰他生前的物件,只怕翻多了,便要泪流满面。即便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很伤感。

但是现下,她突然有些后悔了。从前的事物和回忆,都应该是美好的,她实在不应该一直封闭那道门,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在无法释怀的心情中,有时或许该往前看。

苏逡的遗物不多,若是书卷画册一类的东西,大多都转交给了赵蔺。

倒不是赵蔺自己拿走的,而是苏逡生前写信交代的,旁的东西也就罢了,若是他写得那厚厚一沓策论和累积的文献,建议赵蔺据为己有。

他太了解自己闺女了,阿瑜的性子太懒,又很不喜欢严肃正经的东西,非常讨厌条条框框的规矩,那些本该价值万金的东西,到了阿瑜手上,或许能被束之高阁数十载。

等她把纸张都找出来,可能已经被虫蛀得一塌糊涂,连她老爹的名字都看不见了。

于是苏逡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嘱咐赵蔺:“我闺女你大可随意放养,只我的那一沓纸烦你带回去,记得好好细究保养。”

幸好阿瑜没看到那几句话,不然她绝对能当场被气哭,然后赵蔺也许不得不往她嘴里塞上十根糖画,来堵她那似奶猫一般的,让人心痒痒的哭声。

顾而阿瑜现下能翻出来的,都不是甚么,对旁人而言非常严肃需要珍而重之的东西。

她掏了两下,拿出一只破靴子。上头的针脚十分不匀称,坑坑洼洼似狗爬,布料有些陈旧褪色了,鞋底也被走得磨损了半边。

她吸吸鼻子,把靴子放在一边的小箱子里头,再努力寻找第二只靴子,摸了好半天,才在角落里发现了另外一只,上头还歪歪扭扭地绣了一只小蝴蝶。

她第一次做鞋子,便是给她爹苏逡做的。那时苏逡看女儿对于女红有些兴趣,隔天便去城里,寻了位江南回来养老的绣娘,请她回来教自家闺女绣花。

然而小闺女不愿意绣花,她就要学怎么做鞋。

绣娘本想着照着基本功一点点扎实着来,不成想这丁点儿大的小姑娘,只想着给她爹爹做鞋子,因为爹爹每日都要走很多路,鞋底总是要磨坏,有时忘了买新的,一双旧鞋总是要穿很久,磨破进了寒风,便要生冻疮。

绣娘没法子,只好指点着她做靴子,怎么纳鞋底啊,怎么绣鞋面儿啊,怎么接缝呐。小姑娘样样都学得认真,然而就是做得不好看,而且还不结实。

绣娘说,姐儿您这靴子做得还不够格啊,先练练基本功罢!

小姑娘头摇得跟小拨浪鼓似的,奶声奶气道:“我做的鞋最好看了,天下第一好看!”

绣娘无语了:“……”

小姑娘学了两个月,总算把鞋子给做结实了,尽管在绣娘看来,还是十分丑陋,然而总算比较耐穿了,于是她昧着良心夸夸小姑娘,哟,咱们姐儿做得真好啊,比师傅做得还巧!

小姑娘笑眯眯点头,嗓音软软的:“谢师傅夸奖,我也这么认为。”

绣娘笑眯眯:“……??”

小姑娘美滋滋地在靴子上,歪歪扭扭地绣上一只小蝴蝶,这是她那时最喜欢的东西了!天天没事干追着蝴蝶瞎跑,她追蝴蝶,后头丫鬟追她。

她挑中一个雪天,把鞋献宝似地呈上给她爹瞧。

她爹对着煤油灯细细翻看着鞋上歪扭的针脚,和那只丑陋小蝴蝶,一双眼睛微微泛红,拍拍小姑娘圆圆的脑袋,道:“嗯,我们囡囡做的最好看,比爹爹从前穿过的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