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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掌中宝(27)+番外

他们就此再无瓜葛。

过几年她出嫁了,随便嫁给谁都好,远远地离开他,再过个几年永远忘了这件事。

阿瑜想着忽然轻松起来。

她甚至有些想笑,心里是一点奢望也没了吧,或许这个时候他能让她彻底死心,那于她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往后的日子她能过得更清醒了,不必浑浑噩噩像个傻子,在他眼里该是多可笑。

她想着也忍不住微笑起来,面颊红扑扑的,泪水却遏制不住地顺着颊边流下。

第25章

炭火时而发出滋滋声,外头的雪停了,屋内萦绕着一股子经久不散的药味。溪奴的黑发铺散在床上,一张苍白的脸显得十分无力,属于活人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身上消散,到现在,她只能半睁着眼,胸口不停起起伏伏,似乎每一口呼吸都值得珍惜。

过了一小会儿,她的大丫鬟茗秀轻轻掀了帘子,进来,快步跪在主子病榻前,含泪道:“姨娘,王上来瞧您了!”

溪奴蓦地睁大眼,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浸润鬓发,她张开嘴,声音沙哑干涩:“扶、扶我起来!……快、快!”

茗秀点点头,含着泪用劲把她小心扶起来。溪奴坐在床头喘息,疲惫地轻声道:“快请……请王上进来。”

溪奴自从病后,再也没见到过这个男人。她有时想,他是多么的薄情呢,能置她于不顾,不念不问。

可是真正想来,他们其实并无实质的关系,即便年少相遇,她视他如知己,在扬州的寒夜里对酒当歌,哭着对他诉说自己的过往,家族的心酸和无奈,最后分崩离析流落风尘,亦非是她所愿。

彼时,赵蔺还是个少年郎,眉目疏朗,懒洋洋地坐在廊上,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酒香,听到此顿了顿,眉目低垂轻笑一声,声音清朗而有磁性:“溪奴,跟我回去可好?”

少女脸上犹有泪痕,眼里隐约开出希冀,还是轻轻问道:“你……想要替我赎身吗?可是、我是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帮到你?”

白衣少年起身,对着小楼边的无尽风月张开手臂,闭眼感受着湿润的空气和花香,回眸对她朗声道:“你做我的知己友人,我保你一生无忧,你信不信我?”

她与少年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半晌,干涸的心田变得湿润而微热,她垂下眼,声音柔和得不像话:“好,我信你。”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这个看似单纯洒脱的少年郎,并不如他的表象那样简单。他是衡阳王世子,自小熟读诗书礼仪,无论是剑道书法,品茗鉴花,样样在行,唯独缺了爱人之心。

他说到做到,带她回府安置,视她若友人,闲暇时与她博弈论琴,带她赏花,为她重金买下一坛三日醉。

后来老王新死,他手握重权,娶了自己的表妹为妻,仍旧对她很好,连他的王妃都嫉妒不已。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她与他之前的沟壑,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巨大。

从少年到青年,他眸中思绪深邃不可知,原本带着清冽少年气的面容也变得优雅而成熟,其中令人不可自拔的男人味,没人比她体会更深刻。

她不可自拔地肖想他,每个深夜里都会梦见他的样子,不论是少年时代在树下舞剑,还是青年时白衣广袖,言语甚寡,犀利冷淡。她甚至会梦见他把自己压在榻上,由浅入深地吻她,把她视若珍宝。

可是梦醒来,她却羞惭懊悔,在他面前仍旧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迷恋与倾慕,仿佛自己只是个清风霁月的友人。

直到四年前,他离开王府,去了某个地方很久,最后带回来一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还没长开呢,稚气一团,眉眼间的精致秀美,让她很笃定这孩子将来会是个大美人。

可是小姑娘自己还不太懂这些,每天只会缠着男人说话,一张小脸上尽是坦然和娇纵,仿佛她天生就该受到万千宠爱。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把她捧在手心娇养,纵容她的一切坏脾气,溪奴甚至偶尔能见到他眼里的隐约温情,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刺伤了她的自尊。

她那时想,或许他只是想要利用这个孩子,来达成某些目的,就像是他利用自己一样。

的确,他给了自己相对自由的生活,衣食无忧,奴仆环绕,可是他从不理会她的任何渴望,大约于他而言,自己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对付文氏一族。

可惜,后来文氏一族渐渐败落,王妃小文氏死于老王妃这个亲姑母的手里,而老王妃也渐渐退于幕后,不再干政。她作为一枚棋子,仿佛也用处不大了。

不过他并不是个冷心冷肺的人,相反,他还是给了她很好的优待,彬彬有礼冷淡而自持,又令她燃起了希冀。

她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和自己爱的男人结合,最好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那时候她想,以自己的美貌和聪慧,能让他慢慢软和下来,是多么容易的事。

可是在病榻上的溪奴却遗憾地想,若是自己当初清醒点就好了,他喜欢清醒聪明的人,而自己却越来越愚昧。

可是她在最近这些日子,又发现一个令人难过的事实,他确实不喜欢愚昧又不清醒的人,可这只是对于棋子和寻常人而言。

若是他有意之人,这些都会被无限包容,甚至纵许。

她有些恍惚着,抬眼看见了眼前的男人,他眉目深邃,薄唇很淡,身上常年都有股雪松的味道,凛冽而自持。

听说这样的男人很薄情,一辈子几乎不可能爱上一个人,可若他爱上了,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她多么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溪奴有些懊恼地看着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对不起,你来了,我都没有匀面上妆。”

他一笑,隐约有十多年前华灯初上时白衣少年的模样。他只是淡淡道:“不必,我不在意这个。”

她有些狡黠笑道:“你只是不在意我的,对吗?你从来都不在意,却害得我每次都精心打扮,荒废了好些时间……”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些幽怨起来。

他轻轻摇头道:“溪奴,这些年你过得太辛苦了。”

她的泪水忽然从面颊上流落,仿佛要释尽此生最后的悲伤。溪奴泪中带笑,轻轻自言道:“是啊,我太苦了。求而不得这么多年,你其实……都很明白,是么?”

他嗯一声,只是实事求是:“我知道,但我亦不十分在意。”

溪奴很克制自己的爱意,平常的一举一动几乎让他无法察觉,直到宝瑜来到他身边,溪奴的针对变得有些明显。

果然,溪奴问道:“那你为何,这几年总是疏远我?”

他的嗓音紧绷而优雅,有一种天性里的冷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因为不适合。”

她有些不安,面色愈发颓然苍白,呼吸断续起来,还是问了一句:“是因为……因为她吗?”

他不答,溪奴跟了他十几年,却已然知晓答案。

她像是耗费了所有生机,吐出几个字:“我明白了……”明白自己的一辈子都这么可笑。

她向他伸出枯瘦的手臂,眼里是憔悴和恐惧:“你能抱我一下吗,最后一次,让我……安心离开……”

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她因为倔强被两个龟奴毒打,他在楼上饮酒,直到喝完最后一滴,翻身下楼,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两人,微凉的修长手指带过她的肩胛,少年眉目低垂,轻言浅笑:“姑娘,醒醒。”

她浑身都在因为竭力活着而战栗,可是眼睛却睁得很大,双手就像是两根枯枝,仍旧奋力往他的方向纠缠,似不死不休,只求他最后施舍自己一下就好。

半晌,他叹息一声,轻轻环住她的肩膀。

溪奴平静下来,终于露出了此生最后一个安宁的笑容,她昏暗的眼睛透过茜纱窗看见外面微红的天空,还有那个面色苍白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