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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掌中宝(82)+番外

但从定远二十年起,苛捐杂税已然十分沉重,直到定远三十年的瘟疫,百姓们早无所期望,只求真能有传说中的圣君,带他们走出这一场噩梦。

平兴元年冬,衡阳王赵蔺于母河之畔行迎神谕之仪,愿代神明祛天下之恶难。

本年冬,赵蔺起兵。

在阿瑜听到这个消息当日,正在屋里整理书籍。她也收到了一封信。

她还不曾拆开,却见封上遒劲有力的字体写着:吾妻阿瑜亲启。

小姑娘的眼泪一下就滑落下来。

第79章

衡阳王起兵,新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现下瘟疫横行,他手下的兵将们病的病死的死,现下能调齐的统共都凑不齐十五万大军,其余兵马还在各省总督府下,即便要立即调兵谴将,也颇为耗时耗力。

更遑论乱世之下,人心不齐,兵力最强健的西南总督姜恺,更听闻与衡阳王赵蔺有旧,乃是赵蔺多年前游历时所教弟子。

新皇:……

按照常理说,他要调兵遣将其实不难,毕竟他是皇帝嘛。但他是真的没那个自信,若是派遣大员宣旨,结果人家西南总督借乱世的东风拿乔,那还是轻的!若真是毫不犹豫把钦差大臣给斩了,那岂不是更丢人?

而且西南总督的态度也十分奇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体,姜恺竟然无动于衷,不说投奔朝廷,就连投奔叛军的举动和意向,似乎也不曾有。

看上去,这位西南总督也不是没有野心的,恐怕是想坐拥西南关卡,再坐收渔翁之利罢。

新皇心中狐疑更甚,虽有臣子自求召降西南总督,可却给他驳回了。皇帝只道,若真是有心有意效忠吾朝,那自会归顺,若他无心,那朕何须去劝?

新皇心里打的算盘是什么,久居镇国公府的大长公主心里头比谁都明白。

赵蔺要打进京,那么势必会途经西南,那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地方。看西南总督这般态度,像是要拥兵自重,是块硬骨头。那么赵蔺极有可能会和姜恺两军厮杀,那么新皇的本意就是想看他们互相杀个遍体鳞伤,而不是自己也加入角逐,逼西南总督表态,这样反而对朝廷不利。

姜恺是赵蔺的门徒,若是大长公主没见过赵蔺,那么她还是可以勉强相信有这样的可能。

可是她见过赵蔺,这个男人冷静自持到可怕,即便存着谋反的心思,却依旧按兵不动,直到最好的契机迸发。那么,他在之前,难道会毫无准备么?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平兴二年春,西南总督姜恺携十万大军归顺衡阳王。

新皇得知此事,本就虚弱的身子再也撑不住,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若是没有这场瘟疫,他定然会再次往北迁都,以避赵蔺之锋芒。可是瘟疫肆虐,他无处可去。京城的疫情经过几年,尚且已能控制,但京城之外的地方,那可是真正的白骨遮蔽了整片原野,一望无际皆是得病死去的平民。

新皇不敢拿朝臣和自己的性命相赌,更何况古今往来,迁都的皇帝大多是为昏聩无能的帝王。这些因素相加,更使得他咬了牙想要以命相搏。

他的目光开始往武将上停留。现下的武将,说实在话,新皇都不敢再信。西南总督尚且叛变,现下朝廷留下的几员武将,又有几名是他真信得过的?不说是否暗通敌方,就连是否是凉王遗部,那都是不能确定的。

于是他想要临阵选拔出几名专属心腹。

这个时候,镇国公出现了,老头向新皇举荐了一个少年武将。

此人名为胡烈,乃是中原人与蛮夷后代,身子极为健壮,能当十勇,又自小习得兵法谋略,是个可堪托付之人。

新皇不疑有他。

毕竟镇国公没有任何理由不效忠朝廷,他娶的是本朝开国公主,又得高祖提拔,自年轻时便驰骋沙场,镇守边关,如此忠烈,怎会有二心?

新皇乃召见胡烈,又考问了他许多问题,见他气度上佳,仪态端方,心中是极为满意的。

新皇心中已然有所决定,但还是道:“朕见你年少英勇,有意把朕的妹妹许配给你为妻,你见如何?”

胡烈却庄重一礼,沉声道:“不瞒陛下,臣得镇国公赏识已久,早在旧年夏日,便得镇国公青眼,与国公府大姑娘订了亲。镇国公对臣许诺,若能得胜归来,定将十里红妆,把大姑娘风光大嫁。”

新皇听到此,心中也有了定论。

其实他想要让胡烈尚公主,也不过是想要多一重保障罢了,但若是镇国公要把自家大姐儿许配给胡烈,又说旗开得胜之后再完婚,那已是有所保证。

毕竟胡烈功勋再卓越,那也得有更多的契机,才能进入上流社会。更何况他血统低劣,不堪为人夫,京城贵女自愿嫁给他的几乎没有,如此镇国公肯许他以自己的长孙女,无形之中已是超越黄金万两的承诺,胡烈再是沉稳,也不可能不动容。

平心而论,胡烈虽勇猛,却到底身上流着蛮夷之血,若非现下情况特殊,无论怎样新皇都不舍得把自己的妹妹荣安公主许配给他。

有了胡烈的事体,阿瑜又再次见到了程卓玉。

程卓玉终于被程卓然从京郊的农庄里头放了出来,回到了国公府里。

她看上去瘦削了许多,一张脸透着疲惫和暗黄之色,就连身上所着,也不过是最寻常的布衣。

看得出来,她在庄子里过得十分不好。

更何况就在当年她进庄之后,京城便瘟疫四起。权贵人家比寻常百姓家还更爱洁些,死的人却也不少,更遑论是本就不算多干净的农庄里头。

程卓玉在农庄里是大小姐,没人不供着她。期初她过得还算不错,即便是身体上辛劳些,却并不曾有人使她膈应,可是直到那场瘟疫的爆发,她才真正体会到甚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不敢再吃农庄里头供的肉菜,每日只使唤奴婢,去摘些院子里种出的菜,又怕庄子里的井水不干净,她只敢把水煮沸后烫着菜吃,再生生咽下。

她每日都在等兄长来接她,可是程卓然从来不曾遣人。直到今日,镇国公才派人把她接回家。

经过这么多时日的辛苦担忧,程卓玉即便心中怨气冲天,却亦不敢再轻易挑衅,见到阿瑜也勉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同她问好。

阿瑜现下愈发成熟了,身材也渐渐抽条,有了女人的曲线,腰身愈发纤细如柳,该长的地方也渐渐浑圆,肤色雪白细腻若有月光轻蒙,一张面孔显露出绝色精致的味道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极有韵味,仿佛是从古画中优雅走出的少女。

程卓玉看看她,再想想自己如今狼狈的处境,不由眸色沉冷,悄悄低下了头。

阿瑜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

其实对于把程卓玉丢进农庄的事体,她是不反对的,然而出了瘟疫的事体,她的确觉得程卓玉有些受罪了。

原本她是想稍稍安慰一番的,但是见程卓玉还是如此,便也歇了那番心思。

俗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执迷不悟尤不可恕。

当日夜里,程卓玉终于见到程卓然。

程卓然瞧着瘦削而沉稳,见到了亲妹妹,虽心里有些动容,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程卓然拍拍妹妹的肩膀,微笑道:“阿玉,哥哥好久不见你。”

程卓玉慢慢推开半步,握紧拳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阿玉也极想哥哥,不知哥哥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过得可好?

自然是不好的。

程卓然的爱妾约步在回家探亲的路上染了瘟疫,直接死在了娘家,连尸骨都不曾存留住,叫人拿破草席裹了,丟进乱葬岗深埋了。

约步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了程卓然的孩子。

瘟疫最初的时候,她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心里头实在担心娘家人,还有两个弟弟,故而几番恳求之下,程卓然才答应放她回娘家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