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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掌中宝(97)+番外

这可是自古以来都难有的事体,再往上推,上一位为皇后遣散妃嫔的皇帝,那可是古时候的事体了,大多帝王即便有偏爱,那也是有限的,谁又不是雨露均沾?

陛下登基那年国事繁忙,朝中众臣无人提起采选之事,只到了第二年,采选的事便要被提上日程了,不说要先立皇后了,这陛下连儿子也没有,可不急人么?

皇帝册封皇后的事体一出,满朝文武这心里头都惴惴不安呐,有皇后是好,今年便大婚了,明年便有小太子了,怎么不好?

但坏就坏在,这皇后是前朝皇室的郡主啊,这又如何算起呢?生出来的小太子还有前朝皇家血统,那不是开玩笑么?好容易灭了前朝,等会子自家小主子倒是血统不纯了。

有几个老臣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差点没扑到玉阶上以死明志了,陛下才漫不经心道:“今年你也六十有八了,朕批你告老归乡,颐享天年。”

陈老生生愣了半天,哭得泣不成声,昨儿个陛下还赏他饼饵的来着,怎么今儿个就这么冷淡了!居然这么嫌弃他了么!

一旁的裴老执笏道:“陛下,程氏女血统不正,不堪为后,但可为皇贵妃,如此也可两全。”

冕旒挡住了圣人的表情,他沉冷道:“朕与程逡之定下的婚约,分毫不改,除了她,朕不会娶旁人。从今往后,亦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为朕诞下皇子。望卿周知。”

裴老其实,对于程氏女为后这件事儿,也没什么感想,反正前朝都灭了,就连隆平大长公主这个祖母都安安分分颐养天年了,小郡主又如何了?况且郡主为后,成了陛下的女人,那就是本朝皇家的主母,谁还敢拿皇后的血统说事儿?真是不要命了!

他也就是说说,在众位老臣跟前表个态,这个事儿,老裴头我也不愿意啊,可是你们看看嘛,陛下这这,一点余地都没有!大家散了散了!

于是裴老扶着陈老,一道从玉阶上下来,却见陈老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他衣襟上揩。

陈老哭着道:“陛下!陛下这是要亡——”

裴老赶紧捂住他嘴,哎哟一声道:“我说!陈阁老,你也消停点儿吧,啊?你看陛下也说了,这是人家家事儿,你指手画脚的,还管人家娶老婆了,你害不害臊啊?”

陈老瞪他,抹抹眼泪道:“这是天家家事,如何比得寻常人家!程氏女有什么好,我看也没什么,娶谁不行啊,娶——”

裴老一脚踩他靴面儿上,摆摆袖子道:“你这!都说了,她便是前朝皇室人,那也不是公主,她爹还是程逡之呢,我看你读程逡之写的那些个诗书倒是津津有味的!况且,人嫁进皇室了,那就是本朝皇家的人了,生的太子继承大统了,你还担心甚么?你就瞎操心!”

陈老回家病了一通,想了半天,又把程逡之写的东西拿出来反反复复读,读完也就释然了。

程先生的女儿,能有多不体谅?况且他白读程大儒文章那么些年,总得给他交些束脩。

皇帝也没真的就勒令他告老还乡卷铺盖滚蛋,于是陈老隔了几天,又舔着脸上朝了,这趟老头子学乖了,就对皇帝道:“臣以为,程氏女可堪为后,之前是老臣糊涂。”

皇帝没说什么,只嗯一声,简略道:“甚好。”

陈老:“……”

横竖不管朝中如何,阿瑜这个皇后也是当定了。

文太后那头知晓了这事儿,差点没给气得背过气去,一翻白眼便昏倒了。待她醒来了,发现文妙德侍候在她身旁,一心一意专注服侍着,满脸都是贤惠本分。

文太后莫名便有些来气,皱了眉,给她扶着起身,声音有些冷淡道:“你这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穿得这般素简?之前叫你给陛下送点心送点心,你送了没有?”

文妙德赶忙跪下,轻声道:“是妙德疏忽了。”

接着便听宫人来报,说是皇帝来了。

文太后心中冷笑。她的好儿子来了。

这趟,无论如何都得叫皇帝把妙德收下!好一个程宝瑜,既她成了皇后,文家姑娘少说也得是个皇贵妃,到时候妙德只要有皇子,那程宝瑜就没路可走!凭她这个皇太后,也不能叫文家列祖列宗蒙羞!

但是当太后见到皇帝那张冷淡的俊脸,顿时就有点卡壳。

她一见着儿子,说出来的话也有点怯,但只强撑着道:“皇帝,你要娶程氏女为后的事体,可不曾同哀家说过,你就这么自作主张,违拗父母之命?”

皇帝坐下,只是看着她道:“不论母亲是甚么意思,阿瑜都是朕的妻子。”

文太后:“……”

她气得手抖,指着皇帝道:“你——你……”

皇帝笑笑,看着她道:“母后,莫要气坏了身子。”

文太后说哭就哭,保养得宜的脸上划过泪痕,心道这日子没发过了,之前想好要说的话头都给堵了,于是干脆上最后一步,冷冷道:“你娶她,可以,那你现下便把妙德纳了!”

还跪在地上的文妙德闻言,心中紧张起来。

皇帝的声音冷淡优雅,简短拒绝道:“不可能。”

文太后气得拍床板,又流泪道:“你父王早逝,母亲拉扯你大不容易,就这么点小要求,你都不肯么?”

皇帝不想跟她争谁把他养大这种问题,太后要是觉得自己真的含辛茹苦掏心掏肺养大了他,那他只能说,随便,他又管不住旁人脑袋里怎么做梦的,与他何干?

皇帝起身道:“您好生养病罢。”

母子之间,从没有半分温情。

太后气得发抖,但是皇帝却冷淡得很。

跪在地上的文妙德,忽然有些理解圣人了。

他这么厉害,连天下都能得到,但是对于亲生母亲,却也只能用这种法子。给得了太后地位和权利,但是给不了她清醒的脑袋。

正当皇帝要离开,却听见后头文妙德起身走了几步,又重重扑通跪下道:“求圣人——”

文妙德见他不说话,心中绝望更甚,于是膝行向前道:“陛下!臣女,臣女想要出宫嫁人!请您,请您允准!”她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皇帝居高临下看她,不置一言。

文妙德只觉自己的脊背要被太后的眼神戳穿,但还是挺直道:“陛下,臣女听闻,胡将军不能……臣女不过一落魄世家出身,也不是甚么贵女闺秀,但是臣女心慕他是英雄,所以无怨无悔!”

皇帝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看她道:“朕允了。”

说罢他转身出去,而文妙德满面是泪的对上太后寒冷的眼睛。

文妙德到底是太后娘家人,即便是大大得罪了文太后,太后也不可能明面儿上处置了她。老太太年纪大了,骂人功夫不怎么样,文妙德一句没听进去,光顾着哭了,哭完就给丟进小宫房里头,说是不给吃喝的,叫她静修,甚时候想明白,甚时候能吃东西。

她只是笔直地跪在蒲团上,闭着眼也没什么想法。

做都做了,她就不可能回头。

她对胡烈没什么,但她现下,除了嫁给他,没别的路可走。毕竟只有胡烈,声名显赫,却血统不纯,又有那样的传闻,看来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这才让她有了那么点被允诺的机会。而她呢,小小外戚之女,即便陛下登基,文氏一族还是这样弱小不堪,她是抵死也不愿意跟文太后纠缠了。

她真的很怕,怕到时候成了夹在太后和皇帝中间,生不如死的人。

只要能离开这个局,去哪儿,跟着谁,那都是无所谓的事。

文妙德本以为,皇帝只是随口一诺,但当晚,圣人便下了口谕,赐婚文氏女和胡烈将军,下月便允她出嫁。

文妙德这才露出头一个大大的微笑,又是哭,又是感激那个男人。她捂着心口,酸涩地战栗起来。

她在菩萨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双手却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