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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乩一梦见天荒(38)+番外

作者: 江白衣 阅读记录

清柔的若春风化雨,丝丝沁人心脾……

“雨柔,我……”看着少女满是担忧焦急的神色,阿白有些说不出口中的话。

少女并非从容绽放的白莲,而是娇弱的菡萏,在水中含苞欲放,静待着花期。

她经不起,任何的催折。

“妖妖,你哪里难受?!”雨柔见她眉头愈皱愈紧,似是十分不适,眼角开始泛红。

“我去叫姐姐她们!”少女着急的就要转身而去。

“雨柔……”一双手拉住了提步欲走的女子,阿白似哭似笑,纠结不已。

“……我……”

阿白还未开口,眼泪就已落下。

她不想,伤害这个婉约如荷的美丽女子。

……

可是……

她又不甘愿成全她。

……

毕竟,那是斩荒啊……!

曾经一遍遍教她读书识字的斩荒,听着她有气无力的练琴静静饮茶的斩荒,陪她一起等待牡丹花开的斩荒,带她去滕王阁看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斩荒……

那年雪夜,岁末天寒。满城的灯火都歇了,室内一灯如豆,她在摇曳的烛火下,一遍遍写下:

“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

阿白眸中几番明灭,最终坚定。

“雨柔,我不愿答应你。我…… 亦爱重他……”

阿白低低的说道,眸中是深深的歉意。

雨柔微微瞪大了眼,看她这般始发觉阿白并非身体不适,而是在纠结不愿伤害自己。

她承认,听到这句话,她的心有一瞬间的低落。

可是……

雨柔用锦帕轻轻拭去阿白额间的冷汗,又掰开她紧握的拳头,她听见自己说道,

“傻妖妖……”一语落下,泪拆两行。

“我原先不知的…… 之前看你们争执,还以为你们是……”

“我承认自己的确对他动了些不该有的绮念……”

“可是,我更在意你啊!”

“妖妖,你救过我的命,也不嫌弃我性格羞怯,不善言辞,你还曾经从池边摘荷花送给我,我都记得的。你才是我不愿意失去的人啊……”

美人垂泪,宛若雨打残荷,看着就让人怜惜不已。

“雨柔,你不怪我……?”阿白疑惑道。

“你不是,也没怪我吗?”

雨柔含泪,绽出一抹笑意,仿佛白荷初开。

她轻轻握住阿白冰冷柔软的手,柳眉紧蹙,低落道

“妖妖,是我……让你为难了。”

……

清风徐来,垂柳伴着桃花,一池春水微漾。

——

雨柔烟视媚行,静静望着一众春嬉欢闹的女子,阿白被雨暮缠住,说是难得见她穿艳色,要给她作画。

她低笑,有着和喧闹气氛格格不入的沉静与矜持。寂然转身,掠过重重垂落的柳色帘幕,却蓦然望见对岸一位月白春裳的少年公子,他低落的缓缓走来,在满城春风里,很是失魂落魄。

似是察觉她的目光,那公子转过头,对她致以淡漠一笑,恍若清风。

她亦笑,似有暗香浮动,婉约如莲。

……

他与她,终于四目相对。

不是“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的坚贞与笃定

而是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千回百转,最终尘埃落定。

番外之阮玉

又是一年春风秀润,长安城外湖面初开,桃花悄然栖上枝头……

这日阮郎的身子格外的轻快,纠缠了几十年的伤病恶疾仿佛一夕消弭无踪。

趁着晴日正好,他佝偻着从箱底找出多年前,已经旧的发黄的浅蓝对襟长袍,费力的将一头雪丝梳了再梳,花白的胡须也打理的条条顺顺……

春光透过斑驳剥落的窗棂,照在铜镜上,影影绰绰的映出一张苍老的容颜。

陈旧的长袍,花白的须发,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了整个面庞,右侧本应是眼睛的位置覆着一个蓝色眼罩,不难想象其下是怎样惨烈的情景。

这是一张极致丑陋的脸,因着苍老倒显得不再那么面目可憎。垂死的暮气笼罩着他,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昔年的清润如画早已在岁月里斑驳成泥。

铜镜里的人,和他衣裳一样陈旧腐朽。

阮郎平静的看着镜中之人,那人也看着他。一面铜镜,隔去了五十载光阴。

他轻轻一笑,这笑容本该温文尔雅,却因着他面貌丑陋兀显出几分狰狞之色,

杖国之年的昔日侍郎阮老先生,拄着梨木的拐杖一瘸一拐艰难移出了房门。

“爷爷!”

院中的璇若见此急忙惊慌的上前扶住。

璇若已经十三岁了,如今是和弟弟来到爷爷身边的第三年,她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很多兄弟姐妹,过着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温饱日子,这一切都是爷爷给她的。

爷爷很好,他懂得好多道理,虽然少了一条腿,长得也可怕,可她不怕爷爷。

这三年她每日都会去那个赌坊的门外,夜夜入睡前祈求上苍,可再也没见过治好了她的腿的那位仙女姐姐,她知道自己太贪心了,可总是忍不住想如果仙女姐姐把爷爷也治好该多好,就算要用她的腿去换,璇若也是愿意的。

想到此,璇若眼中又泛起了泪光。

“若儿,你不必扶我。今日是踏花节,去和落儿她们一起玩去吧,爷爷自己走走……”

他对少女微笑道,狰狞中透出和蔼的味道。连声音都已苍老喑哑,可见时光荏苒。

阮郎拂开璇若搀扶的手,径直走的缓慢艰难,陈旧的身影,却透出决然的坚定。

今天早上他梦见玉娘了,梦里她温婉秀润的身姿取代了几十年不变的血和火,五十多年,早已忆不出她的样貌,只依稀记住了温良如玉这个词。

醒来他的近来病重的身体竟然大好,阮郎心知,怕是大限已至回光返照的情景。

正当他躺在病榻上等死之时,一只雪白的蝴蝶冒冒失失的闯进屋里,蝶翼振动间带来百花的清香,恍然间,他又想起多年前,梨花清浅的时节,玉娘在遍地雪白中对他说,她在长安有一个好姐妹最喜欢听曲,可她从来没听过什么是曲,问他能不能带她去看看。

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呢?记不得了,大致是他自持君子立身端正,不愿去那烟花之地招惹风尘,后来玉娘闷闷不乐了好久,他就对她说,从今日起,她如果每天读一本圣贤书,三个月后还坚持如此的话,就带她去,玉娘不满的应下了。

再后来……

原来,他除了欠了她一段情之外,还欠了一场曲……

——

画楼中,阮郎一身蓝衣端坐,岁月斑驳难掩他仪态平容,衰老的皮囊下是浩然风骨……

厢房外面,尾随了一路的璇若暗暗叮嘱怀抱瑶琴的姑娘,言爷爷应当思及早逝的发妻,追念往昔,待会上去最好是唱一些歌咏坚贞不渝的词曲。

轻纱覆面的姑娘答知晓了,她轻笑,乐坊之中,最擅长的不就是情情爱爱的么。

头簪金步摇的盛年女子,风韵犹存,含笑对阮郎说道,“阮大人,您就放心吧,我们菱纱姑娘音色最是妙润,且工于琴萧,在长安可是数一数二的。”

话音方落,半遮玉面的娟秀女子抱琴而来,一双妙目顾盼生辉。

虽然已有准备,见到房中的人狰狞之容的那一刻,菱纱还是不禁面色一变,出自乐坊多年的修养还是让她飞快掩下了神色。

低身一礼后,她将瑶琴置于于香案,轻轻弹唱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

琴声清悦入耳,歌声婉转多情……

烟雾袅袅里,阮郎看到的不是妻子温婉的身影,而是多年前的血火长安……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五十年来经离乱,当年战火起,他变卖家财以资军用,孤身一人离开长安,毅然前往洛城投了军,在将军麾下谋得军师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