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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283)

鬼子的“铁麻雀”在半空中轰鸣盘旋,动静可怖;“轰隆隆”,一枚枚炮弹四散而落,遍地开花。防空洞中的人瑟缩拥挤在一起,闭眼默不作声,就连狗都不敢叫唤,张着大嘴伸长舌头,惊恐地喘着粗气。

息栈用耳朵都能辩出远近和方向:老刘家的盐铺倒了,卢掌柜的棉花厂厂房垮了,接着是五里巷的民房塌了,七里河的水坝崩了……

一枚黑黢黢的铁西瓜在防空洞附近爆炸,炸飞的砂石土块埋住了洞口。防空洞在一片惊呼声中,完全陷入黑暗和封闭。

息栈连忙从腰间抽出雏鸾刃,手指摸到石块儿的缝隙,狠狠一锥子戳出去,搅鼓搅鼓,刺眼的白光从一道缺口中透了进来。若是不赶紧凿出个眼儿来进气出气,洞里这许多人,不出一会儿工夫就都得憋死。

这一只宝贝雏鸾刃现下成了息队长手中的万能刀,今儿个用来挖土洞,明儿个拿去撬炮弹;大掌柜他们修筑沿河工事用的木桩子,还是小凤儿拿万能锥子帮着在木桩上戳钉子孔,戳得自己几根手指头都快僵硬成钉子了。

硝烟缓缓散去,敌机的轰鸣声渐行渐远。息队长带着几个男人徒手挖刨堵在洞口的土石,挖着挖着,挖出几枚手指!

中指关节上那一块粗糙的厚茧,摸着怎的如此熟悉?

息栈惊呼:“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

隔着一层土石,洞外传来某人闷闷的声音:“崽子瞎叫唤个啥啊?老子不在这儿呢么!”

俩人互相看不见,就只攥住了对方的手,五指相扣,勾了勾手指,心里顿时安稳了。大掌柜在外边儿挖,小凤儿在里边儿挖,不一会儿就把洞口扒了个敞亮。

息栈从防空洞里爬出来,掸了掸满脑袋的土渣渣:“当家的,今天修‘长城’修得怎样?”

“怎样?奶奶的,修了快五十米,鬼子的大鸟儿一来,又给俺炸塌掉一半!”

息栈忽然想起什么,跑去隔壁家的地洞,奋力扒开一看。

“王大哥!王大哥!……小三子!!!”

洞里滚进了一枚毒气弹,那一家老小,都已经悄然没了声息。娃儿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淌着泪水,一双恐惧的眸子呆望天空,到死都没有合上眼,再也不会叫“小栈叔叔”了。

这些年来,每一次轰炸过后,县城里的保安队和联防队,就要负责收集不幸遇难的乡亲们的尸体,堆积在一处掩埋掉。

土门槛上坐着杜老爹,耳朵在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的轰炸之后越来越聋,息栈与他讲话他已经听不见,却还是能从每一次热烘烘的空气波动振颤中辩认出,这是鬼子的铁麻雀又窜出窝了!

铁鸟每扔一发炮弹,杜老爹就往自己的铝盆里扔一颗花豆。息栈瞧了瞧,杜老爹的铝盆里,已经攒了小一万粒豆子。

村口的黄土坡上矗立了无数个木牌牌,被风儿吹动,微微振颤,簌簌轻鸣。那土坡里面,也躺了好多野马山的伙计。

渭水之南,巍巍潼关。

大掌柜和他的壮羊羔,已经在潼关驻守了好些年。

太原早已失守,华中全部陷落,官军且战且退,小鬼子在几年前就已经兵临潼关的对岸。两军隔着黄河遥遥相望,摸不到够不着,还总是不撤走,搞得跟牛郎织女似的,隔岸观景,大眼瞪小眼,一对冤家。

息栈知晓,潼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是进入长安、汉中的必经之路。潼关一旦失守,背后不远就是长安城,皇帝老子和太子殿下的坟陵就都保不住了;若是长安也失掉,小鬼子或可以越过秦岭南下蜀地,直面山城重庆,或可以一直往西打到公鸡屁股上的天水,兰州,玉门关,野马山……

驻守潼关的官军换了一拨又一拨,来来去去。唯一没有换地方的,就是“西北抗日义勇军”的这帮伙计。

保卫潼关,就是守住老家。

话说小鬼子第一年来轰炸的时候,老百姓都还没见过炮弹长啥样子,觉得新鲜,纷纷跑出街上来看大鸟儿,结果轰隆隆被炸死一大片。

第二年再来轰炸,乡亲们惊慌奔走,抱头四处逃窜。

第三年来轰炸,各村各镇早就挖好了五花八门的煤窑菜窖防空洞,铁麻雀来了大伙儿一声不吭,埋头各钻各洞,井然有序。

炸到最后,大伙儿都快被炸“疲”了。你个狗日的小鬼子要炸就炸你的,俺们该干啥还敢啥,放羊的放羊,玩儿骰子的玩儿骰子,炒辣子的炒辣子。炸不到,算俺们幸运;炸到了,算自己倒霉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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