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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帝女(150)

作者: 解语 阅读记录

“有劳了。”在宫人进去后,韫仪紧张地等在檐下,也不知父皇气消了没有,还是说仍在生她的气,甚至……不愿见她?

过了一会儿,宫人走了出来,细声道:“皇上传公主进去。”

韫仪心中一喜,在向宫人道了声谢后,跨过及膝的朱红门槛走了进去,杨广正坐在用整块紫檀木雕成的长案后饮酒,临窗的小几上放着一个金鸭香炉,金鸭的扁嘴中不断吐出一缕缕似有若无的氤氲,这香气,正是杨广贯用的龙涎香。

韫仪走至殿中,屈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寿圣安。”

杨广眸中迅速掠过一丝厌恶,淡然道:“都好了?”

韫仪恭敬地道:“有劳父皇挂心,儿臣身子已无大碍!”说着,她忽地跪下道:“儿臣今日是特来向父皇请罪的;李渊之事,确实是儿臣擅作主张,但儿臣也是想为父皇分忧解劳,希望大隋安稳。”

杨广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后,淡然道:“此事到底为止,李渊该生还是该死,朕自有主张。”

“是。”韫仪应了一声,微一咬唇道:“另外,儿臣还有一言。”

杨广再次斟满酒杯,打量着色泽金黄的酒液,头也不抬地道:“说吧。”

“儿臣在弘化郡之时,正逢父皇为第三次征伐高句丽而征兵,儿臣亲眼看到因为征兵之故,无数百姓与至亲之人生离,老无所依,幼无所养;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停顿片刻,她续道:“父皇,其实高句丽并无犯我大隋之举,又何必非得派兵征伐,不如……”

“砰!”杨广将拿在手里把玩的酒杯重重一搁,冷声道:“是谁教你说这些的,李渊吗?”

“这一切皆是儿臣目睹百姓之苦而言,并非他人教授。”韫仪咬一咬牙,继续道:“其实这些年来,因为连年征战,百姓已是不堪重负,如今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还望父皇体念百姓之苦,免了这场征伐,若将来高句丽当真有犯我大隋之举,再行征讨不迟。”

杨广撑着长案起身,走到双膝跪地的韫仪身前,声音冰冷如霜,“你这是在教训朕吗?”

韫仪听出他话中的不悦,连忙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希望父皇江山安稳,大隋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才斗胆……”

杨广冷言打断,“够了,这件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回你的长生殿去。”

韫仪身子一缩,下意识地便要退去,然在准备告退之时,脑海中浮现方家的凄况,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个方家为了逃避朝廷征召,铤而走险,

想到此处,她咬一咬,再次道:“父皇,民心所向,就是天下所向;若一味压迫百姓,只怕民心会变,真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儿臣斗胆,请父皇三思再三思!”

“放肆!”杨广脸色阴沉地道:“朕还没罚你擅自离宫,行刺李渊之事,你倒是先训斥起朕来了,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儿臣正是因为敬爱父皇,才会大胆进言。这次离京,让儿臣看到了百姓生活不易,若是遇到一个有些良心的官吏尚好,否则一年四季辛苦耕作,到最后却被贪官用各种各样的名目搜刮了去,自己连口饱饭都吃不上,长此以往,民心必定不稳,如今四处起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能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并且与家人齐齐整整的在一起,儿臣相信不会有人起义造反。”她抬头望着杨广,恳切地道:“父皇,唯有民心安定,大隋方才能够长治久安!”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逆耳

杨广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一群刁民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说,朕有百万雄师,谁敢造反,立刻就可以取其首级,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在他看来,那群刁民的性命根本不足一提,死了这批,自然还会有另一批补上,根本无需在意那些刁民是喜是悲,是欢是愁!

见杨广始终听不进自己的劝,韫仪心中发急,脱口道:“若连父皇底下的百万将士也造反呢,到时候又该派谁去砍他们的头?”

杨广脸色一变,抬掌竟似欲掴,韫仪亦知自己刚才的话说得过了,但……三征高句丽,不论对大隋百姓还是对父皇,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父皇怪罪,她也一定要阻止,她狠一狠心,再次道:“前两次征战,已令我大隋数十万将士丧生,而高句丽资源缺乏,就算让父皇攻下来,对我大隋也没什么用处,趁着如今尚未开始征伐高句丽,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杨广眼角不停地抽搐着,这个该死的野种,要不是为了萧氏,他早就已经将其赐死,哪里还会允许她活到现在。

她可倒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去了一趟弘化郡回来,竟口口声声斥他不对,还让他善待那些刁民,他身为一朝皇帝,难道还要纡尊降贵去在意那些刁民的喜怒哀乐吗?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野种——始终是野种!

这一掌终归是没有挥下,他收回手,冷冷道:“高句丽为我大隋属国,却不供职贡,无人臣礼;而后,更收容叛贼斛斯政,若不征伐,如何显我大隋之威不可犯?再者,若不征伐,就等于默认他们所为,到时候,其他属国纷纷仿效,自立为政,又该当如何?”

韫仪迅速思量着他的话,道:“其实父皇前两次征伐,已是令高句丽心惊胆战,至少……这一年,儿臣都未曾高句丽有对我大隋不轨之举。”

她不提前两次征伐还好,一提之下,杨广脸色越发难看,第一次征伐是在大业八年,他率百万军队亲征高句丽,雄心满怀,认为定可一举歼灭高句丽,结果却在平壤之战被高句丽偷袭,大败奔逃,退守辽东城,而这个时候,各军伤亡、逃跑、走散的情况极其严重,士气大落,再加上秋季即将到来,粮草转运艰难,杨广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退兵。

至于第二次,是在去年,同样是他亲征高句丽,结果负责运送粮草的杨玄感突然谋反,他怕两面受敌,被迫撤退回国镇压杨玄感的叛乱。

这两次征伐,对于杨广而言,无疑是不光彩的印记,三征高句丽,就是为了一雪之前的耻辱,此战,一定得胜!

韫仪见杨广不语,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心思,赶紧又道:“待过几年,我大隋国力恢复之后,父皇再行征伐不迟。”

“荒谬!”杨广喝斥道:“我大隋国力鼎盛,何来恢复二字。”不等韫仪言语,他再次道:“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言,至于你,身为公主却擅自离宫,还做出行刺之事,实在妄为至极,罚你在长生殿中禁足一个月,不得踏出一步!”

韫仪急切地道:“儿臣做错了事,理应受罚,但是高句丽……”

不等她说下去,杨广已是拂袖转身,背对着她道:“郑英,送晋阳公主回去!”

“是。”郑英恭敬地应了一声,走到韫仪身前低声劝道:“公主,您就别再惹皇上生气了,快回去吧!”见韫仪不说话,他趁着杨广没看到,凑到韫仪耳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您要是真想劝皇上,不如去与皇后娘娘说,若是她出面,皇上指不定会听。”

韫仪无奈地点点头,起身朝杨广的背影施了一礼,低声道:“儿臣告退。”

虽然韫仪依言退了下去,杨广心头的烦燥却是有增无减,一把将御案上的酒盏扫落于地,喝斥道:“摆宴,传乐姬!”

这一夜,乾元殿整夜笙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焚香之气传遍了整个紫微宫,即使是离乾元殿颇远的长生殿亦能闻到。

韫仪扶槛而站,默默望着乾元殿的方向,她已经说到那个地步,父皇却依旧听不进去,始终认为造反一事,是那些刁民作乱,只要派兵镇压即可,却未曾想过,兵亦是民,当一天,那些兵面对他们相识之人,甚至是至亲作乱之时,手里的钢刀还能挥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