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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帝女(312)

作者: 解语 阅读记录

杨侑神色一黯,对旁边的宫人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都出去吧。”

待得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后,杨侑涩声道:“七姑姑,我不想做这个皇帝。”

韫仪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来,惊讶地道:“怎么了?”

杨侑苦笑道:“我虽年少却不是傻子,长安早在李渊控制之中,他扶我登基,不过是让我做他手中的傀儡罢了,既然他想要天下,自己做皇帝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配做这个天子。”

“为何这么说?”迎着韫仪疑惑的目光,杨侑用力抹了把脸,哑声道:“当日在城头上,我若是坚持一些,没有听阴世师的话,就不会有攻城战,也不会死那么多人,我问过,至少有一万之众死在那场攻城战中,这还只是长安的死亡之数;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士兵缺手断腿,满身是血地质问我为何拒不开城门,为何要逼他们去死。”随着这话,杨侑眼中满是恐惧。

韫仪抚着他轻轻颤抖的背脊安慰道:“此事错在阴世师,与你无关。”

她这话令杨侑苦笑更甚,“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很难受,其实皇爷爷已经死了,天下也已不属于杨家,李渊又何必非逼我做这个皇帝,我宁愿去做一个平民百姓,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

韫仪自然能够猜到李渊此举的用意,却不便与杨侑细说,只道:“眼下,我们只能照李公的话去做。”

“我知道。”杨侑涩涩笑道:“刚才我就在想,若是我病了,下月初五的登基大典是否就不用举行了。”

听着他略有些孩子气却充斥着无奈的话语,韫仪叹道:“姑姑知道这件事难为你了,但……”在她还没有想好接下去要怎么说时,杨侑已是接过话道:“但我们别无选择是吗?”

“不错,既无法避免,唯有坦然受之;姑姑相信,终有一日,一切风雨都会过去,你亦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虽然眼下李渊拥立杨侑为帝,但她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远,终有一日,李渊会取代而之。

杨侑没有说话,许久,他突然抬头道:“姑姑,李渊他会杀我吗?”

韫仪看出他深藏在眼底的害怕,抱了他冰冷的身子温言道:“不会,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还有姑姑,姑姑一定会全力护你平安。”

在她的怀抱中,杨侑渐渐止了颤抖,呼吸亦变得平缓起来,还好……还好他身边尚有姑姑可以依靠。

殿外,李世民负手望着从殿檐瓦铛处飞落的雨水,都说三月天是孩儿面,说变就变,这十一月的天却也不逞多让,刚才还好好的,一转眼就下起雨来。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等你

叮叮铛铛的雨水声中,李世民听得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回身见到韫仪出来,道:“说好了?”

“嗯。”韫仪轻手轻脚地关了殿门,道:“这些天侑儿一直处于自责与害怕之中,精神倦怠不振,我开解了一番后,便哄他睡着了。”说话间,她走到李世民身边,望着潇潇落雨道:“这天变得倒也快,这么会儿功夫就下起了雨。”

李世民取过宫人早早备好的油纸伞,“我们走吧。”

韫仪点点头,就着他撑开的伞步入雨中,虽然这把伞很大,但在风雨交加之下,仍是有些捉襟见肘,李世民尽量将伞往韫仪那边挪,以免她受雨淋之苦,到后面,这把伞的三分之二撑在韫仪头顶,他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伞外,衣裳不断被雨水打湿。

韫仪强行将伞推过去一些,“你这个样子,怕是还没到宫门,这衣裳就都淋湿了。”说着她玩笑道:“万一把你这位二公子淋病了,我可赔不起。”

李世民笑道:“放心,一定不会找你赔。”说着,他望着伞椽外的雨水,道:“还记不记得在弘化郡时,我与你有一次也是这样撑着伞。”

“记得,那次我回家看望爹,回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幸好遇见你,否则就要一路淋回太守府了。”说到此处,韫仪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道:“话说回来,当日,真是凑巧遇到,还是暗中跟踪?”

李世民哂然笑道:“怎么,打算与我翻旧帐吗?”

韫仪抿唇笑道:“若是二公子不愿说,当我没问就是了。”

李世民嘴角蕴了一丝笑意,“你猜的没错,当初疑你为刺客,故而你出府之后,我一直都有暗中跟踪,还有那一次登山作画,亦是刻意试探,可惜都被你瞒了过去,之后就真以为你只是一个寻常舞姬了。”

韫仪微微一笑,美眸之中却是蒙上了一层轻烟似的愁绪,“我时常在想,当年去弘化郡到底是对是错,不去,手上就不会沾染那么多鲜血,但这样一来,我就没机会遇见你,遇见梅雪与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双生姐姐。”话音未落,冰凉的手指已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无谓对错,因为过去之事不可改变。”停顿片刻,他道:“韫仪,再给我一些时间可好?”

韫仪反握了他的手,宁和微笑,“好,我等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令李世民心中生出漫漫情意,彼此双手握得越发紧,或许……这份情,真可以助他跨过心中的那个坎。

接来的几日,李建成命人四处寻找长安城最好的唇语师傅,趁着李承宗这会儿还会说话,教他唇语,否则长期处于听不见声音的状态,李承宗只怕会忘了如何说话,到时候可就真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废人了。

而在这个时候,郑氏却又生起了病,说是风寒感染,风寒只是小症,按理来说,服上几日药,歇一歇就会没事,然郑氏这个风寒,却异常严重,连服了数日药,始终缠绵病榻,未见好转,大夫言其是胸中郁结,以致病情迟迟未愈,又因为她怀有孩子,大夫不敢下重药。

这日,韫仪从府外回来,恰巧遇见提着食盒的长孙氏,一问之下,得知她是炖了冰糖雪梨,打算去看望郑氏。

“公主若是没什么事,不如一起过去?”面对长孙氏的相邀,韫仪稍一犹豫便答应下来,与之一道往郑氏院中行去,待得进了屋子,只见郑氏面色苍白地倚坐在床上,秋香色的锦被覆在身上,屋中弥漫着还未散去的药味。

瞧见她们进来,郑氏声音沙哑地对侍女道:“快给公主与二少夫人看坐。”

就着下人端来的绣墩坐下后,长孙氏关切地道:“大嫂今日觉得如何?”

郑氏涩声道:“能如何,还不是一个样子,总之死不了就是了。”听得这话,长孙氏连忙道:“大嫂怎么说这样晦气的字,以后可千万莫要说了。”

郑氏咳了几声,怆然道:“有什么好晦气,我现在倒宁愿自己死了,如此便不会有种种伤心难过。”

韫仪蹙眉道:“恕韫仪直言,大少夫人若一直这样想,恐怕喝再多的药,也难以病愈。”

长孙氏接过话道:“公主说得不错,其实眼下已经证明大郎一事与大嫂无关,大伯亦释了禁足,大嫂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徒伤自己身子呢?”

她本是劝慰之话,岂料郑氏听在耳中,却是眼圈一红,凄声道:“若童嬷嬷没有畏罪自尽,没有良心发现地留下那封遗书,相公他会肯释禁吗?”不等韫仪二人言语,她已是自顾自摇头道:“不会,他只会认定我心思歹毒,对承道施以毒手,我与他成亲多年,他竟然对我连一点信任也没有,每每想到这一点,胸口这口郁气,就怎么也散不出去。”说到后面,她忍不住落泪,侍女一边替她拭泪,一边轻言劝慰,这是郑氏的陪嫁侍女,打小就跟着她,叫柳叶。

长孙氏暗暗一叹,她能明白郑氏的心情,换了是自己,必也会难过万分,她劝道:“其实大伯未必不信大嫂,只是在事情未查清之前,只能那样做;听闻大伯昨日曾来看望过大嫂,足见他还是念着大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