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凡的重组家庭看似平静下却波澜起伏。
日子里的隔阂越来越大,聚蚊成雷,爆发只是个时间问题。
黑夜
一句老话,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非常实在的道理。
这一天,是秃头男人的生日。母亲早早地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着,玉麟坐着小凳子在一边处理凉凉的海蛰头。上厨师培训学校有些日子了,基本的家常菜玉麟还是可以做得有模有样。
暑夏炎炎,外面的知了叫得恼人。
玉麟仔细地将水发海蛰头切成很薄的一片一片,在热水里滚会,立刻捞出沥干放在透明的玻璃碗里,又细细将蛋皮切成丝末,香菜成段,撒在海蛰上,拌拌匀下锅翻炒,等到七分熟后,再勺上香油,麻油。非常清爽可口的一道菜。
母亲笑着看着玉麟,手里收拾着一条鱼,准备做道萝卜丝鲫鱼汤。
玉麟穿着天蓝色的短袖,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臂,这样的手臂掌勺切菜却也透着些情落悠然之美。瘦削的肩膀,挺直的背,微微渗着些汗渍。
“累吗?”母亲为玉麟擦擦额角上的汗。
“不累。”玉麟笑着,露出洁白的细牙,“妈妈,你休息会,我来做鱼。”
“不,腥味大。”母亲摇摇头。
“没事。”玉麟拿过母亲手上的鱼,认真地刮着鱼鳞。
母亲笑着走进客厅,又搬出沙发边掩着的盒子看看。
盒子里的一双黑色皮鞋,是母亲在市场里买的,给秃头男人的礼物。
玉麟轻轻探出脑袋,看着笑盈盈的母亲,心里却泛上酸涩。近日来,母亲操持家事,憔悴了不少,额头旁的银丝一撮撮地冒出来,还要不时忍受着秃头男人的喜怒无常,越活越累,越活越老。
傍晚时分,母子俩忙乎了半天终于完成了一大桌子的菜。
凉拌海蛰头,蘑菇炒肉片,萝卜鲫鱼汤,醋溜鸡块,外加一只小蛋糕。
秃头男人一进门就咧着嘴笑:“好香的味,都做什么好吃的?”
探出肥脑袋一看,“呦,全素的啊?”对于秃头男人来说,没麻没辣的简直是味同嚼蜡。
“哦,玉麟,你快给爸爸去买瓶酒。”外婆赶紧支着玉麟。
玉麟接过钱,点点头。
“等等,玉麟。”母亲上前,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些钱,“你到对面超市里去买瓶茅台。”
玉麟收着钱,小跑着出门。
秃头男人掏掏耳朵,摸着肚子,“凑和吃点,来,快吃快吃。”
不一会玉麟买酒回来。
母亲为秃头男人斟上酒。秃头男人爽快地一饮而光。
空气里散着微微发辛的酱香味,细腻,醇厚,回味绵长。
玉麟低着头,想着父亲也曾喝这样的白酒,还会用筷子蘸点给自己尝尝味。
“没味,真没味。”秃头男人用大勺胡乱地搅着那碗鲫鱼汤,翘着腿,耸起脚趾朝着玉麟抖着。
抖着抖着,脚趾头戳到玉麟,玉麟轻轻皱眉,不去理会。
秃头男人面色潮红,两颧的肉一抖一抖,呵呵地笑。
“别抖,财气都抖光了。”母亲轻轻地说。
“呦,老子还有什么财气,都混这田地了。”秃头男人微微发醉,却情志高涨。
“对了,给你买了礼物。”母亲拿出身后那只盒子。
“啥玩意?”秃头男人盯着看。
“是双鞋,皮很暖的。”母亲拿出皮鞋,让秃头男人摸摸。
秃头男人一把抓过鞋,边笑边脱下旧鞋,欲试穿。
一股臭气上泛,玉麟撇开头。
秃头男人的脚很肥,脚趾粗大短小,像块发糕一样粘在一起,分都分不开,硬撑着挤进那双鞋子。
“呦,痛。”秃头男人扒下鞋,随手扔一边,“穿不了。”
母亲尴尬,小声地说:“明天拿去换个大码的。”
秃头男人冷哼一下。
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桌子上那锅鱼汤慢慢冷却,一层薄薄的油渍堆起。窗外暮色苍茫,玉麟听到一种远远的狗吠声,应该是巷子外面那条老黄沟,有些悲凉凄切地叫着,抬头看看,秃头男人的眼睛浑浊得厉害,喉结上下滚动。
越来越凝重的逼仄感觉。
“我再去热热。”母亲端起那碗鱼汤。
秃头男人一下子抓住母亲纤细的手腕。
瞬时,那锅鱼汤哗哗下翻,汤里的火腿丝,萝卜丝,生姜洒一地,残羹冷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