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36)
或许因为妆容原因,一个月前嚣张跋扈的人,现在柔美恬静得多。
银枝没再说话了。
王又梅脱掉外套挂在墙上,问她:“化妆效果,你有什么要求?”
“好看就行。”
王又梅说:“你这说了相当于没说。”
“没有白说。你报复心那么强,我怕你把我化成丑八怪。”
王又梅哂笑:“这么在乎皮相了?可不像你。”
银枝淡淡道:“我男朋友在台下看。”
“……”
“男朋友?”吃惊的声音。
银枝嗯了一声。
王又梅从抽屉里拿出盘头造型的假发,手指插进银枝的头发里。她发现银枝头发长得很快,相比上次见到时,长了一倍。
王又梅边工作边询问:“你为什么要减短发?”
银枝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王又梅被噎住。
银枝笑了笑:“因为舒服。”
是啊,确实舒服,不用天天洗头,不用担心掉发,还不怕……
王又梅用发胶固定她的头发,犹豫了下,还是小声说:“我之前,还以为你是……“
“是?”
王又梅俯身,在银枝耳边说了一个词语。
“……”
银枝挑眉无语。难怪这女的之前一口一句变态骂得挺欢。
“没人这么说过你?”
“没有。”
“没有女的给你表白?”
“没有。”
王又梅纳罕道:“真是稀奇。”
世界上真正稀奇的事多了去。银枝没回话。
“我不是开玩笑。”
王又梅说:“之前和那个王乐乐的事,我始终觉得我没错。她明知道鞠鸿志有对象还往他身边蹭,苍蝇似的,看着心烦。收拾她之前,我甩了鞠鸿志。这对男女,都恶心。”鞠鸿志对所有投怀送抱的女孩来者不拒,她早恶心透了。
“我讨厌王乐乐,但是不讨厌你。”
银枝等她继续说。
“你可能不知道,杨千蕊是我好朋友。”
银枝惊讶。
“她突然搬寝室,是我教唆的。她知道王乐乐插足我的感情,非常生气。再加上她和你们又没什么共同语言,我就劝她搬。她也同意了。”
难怪。银枝想。
杨千蕊在寝室的时间不多,又是不同专业的,感到孤独再正常不过了。王又梅的教唆,恐怕只是□□。
“千蕊生病,我去医院看望她了。知道是薛峰干的后,我特别后悔,因为……是我介绍他们两认识的。”王又梅声音哽咽,“现在就算薛峰被退学了,千蕊受的伤害,也不可能痊愈。”
她没有太多伤感时间,因为金世安屁颠屁颠地过来了,小鸡似的往银枝这边蹭。
银枝在镜子里与王又梅对视:“下次有机会再聊。”
王又梅怔了下。
“现在麻烦先给我化妆。”
周繁漪是三十多岁的人,银枝刚成年。于是王又梅尽量把银枝往成熟女人上化。妆成了,老了十几岁。
倒也没辜负银枝的期望。还是挺好看的。
银枝没啥意见,金世安也说好看——自己女朋友,批个麻袋都好看。
“就是老了点。”
银枝哼声道:“这是风韵。”
对对,是风韵。
时间飞逝到晚上,舞台的音响效果震耳欲聋,连累得后台彼此说话都听不清了。
金世安估摸着快到他们了,凑到银枝耳边:“我去前台。”
“什么?”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却暗暗塞给她一个东西。
“我说,我去前面看你。”
“哦。”
金世安向外跑了两步,不舍得地回头。银灰色绸缎旗袍包裹下的银枝身材形状一览无余。凹凸有致,没有一丝赘肉,像一条曲线流畅,丝滑的鱼。
她靠着放杂物的桌子,侧面对着他,与旁人说话。
这旗袍开衩太高,快到大腿根了。他视线瞄到白花花的腿,就移不开眼了。
除了初次见面,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跟前穿这么少。
忽然,他视线一滞。她大腿侧,好像有一块粉嫩皱巴巴的东西。
再次往上瞄,正好与银枝对视。
她朝他走过来,没有笑,眼睛死盯他。
没有多余的动作,却勾住他了。
她穿矮高跟鞋,踏在地上肯定有声音,和心跳的鼓点一样。
金世安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得去厕所才能解决问题,遂转身就走。
第一次当逃兵。
银枝等他走了,才到暗处,偷偷打开那包东西。
璀璨流光的金石银饰,在这个巴掌大小的布包里,拥挤又亲密。
这人,又来?
*****
早在开场前,金世安便勒令高强提前过来,帮他占位子。寝室其他二人都不来,一个陪女朋友一个没兴趣。金世安也没强求,你们爱来不来。
好在高强不负他望,占到前排中间的绝佳位置。
现在的节目是歌舞,金世安没有兴趣,埋头捣鼓相机。从兜里掏出一卷新胶卷,安上了。
高强轻嗤:“平时都不想跟大才子说两句话的人,这次竟然肯厚脸皮跟人家借相机。”
“租。”金世安强调,“我付过钱。”
高强又轻笑了下:“秦少言已经把钱扔你床上了。”
“靠!他那么想让我欠他人情?”
又过了一会,主持人出来报幕。
“方才的舞蹈真是热情似火,歌曲只是鼓动人心,跌宕的旋律是我们的脚步。我们时刻感受着时代在前进,新时代的召唤!”
“啪啪。”
“啪啪啪。”
“啪。”
稀里哗啦的鼓掌声。
“我们昂首前进的时候,也要停下来歇歇,回首过去,回望经典,继承革命先烈的优秀传统。下面让我们欣赏,由话剧社的同学给我们带来的经典剧目<雷雨>。”
“啪啪啪啪啪啪啪!!!!!!”金世安积极热情的鼓掌声。
前后左右:“……”
帘幕缓缓拉上,两三分钟后,又缓缓拉开。
战友们一秒入戏,状态极佳。
高强蛮稀罕的:“你们这,经专业老师排的就是不一样啊。”
金世安没理他,估摸着时间,银枝该出场了。
一分钟后,银枝披了一件雨衣,从门后缓缓走出来,整个面庞无表情,像是个死人。她视线在台下飞快扫过去,看着周朴园,念出第一句台词。
“还没睡么?”
“你?你上哪去了。冲儿找你一个晚上。”
“我出去走走。”
“这样大的雨,你出去走?”
“嗯,--我有神经病!”
……
自银枝出场,相机快门声就没停下。
高强好心提醒:“你悠着点,胶卷不要钱啊。”
“没事,我买了三捆。”
“……”原来是有备而来。
高强不再跟他搭话了,自眼自语说了句:“你媳妇好是好看,就是这装有点老。”
金世安的狗耳朵听到了,反驳道:“这是风韵。”
“……”得得,是风韵。
*****
这晚的演出很顺利,效果大大超过预期。
结局处,死了儿子的蘩漪放声痛哭,忽闻枪响,狂喊下台。雷声再次剧烈响起,她对深爱人的狠心报复收下结局。
帷幕落下,演员谢幕。
台下的掌声也达到高潮。
金世安把三捆胶卷交给高强:“替我收好,回去给我。”
“你干啥去啊。”
“后台。”
舞台边的后台门有人看着。这两学生不让他进:“看到没,牌子上写了,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金世安亮出挂脖子上藏在衣服里的工作证。
别人见他是话剧社的,便问:“你不在你们设立帮忙,去观众席干什么?”
“我帮人我们社拍点照片。”金世安秀出傻瓜相机,“回头洗出来发给大家作纪念。”
于是他被放行。
“你们这场雷雨,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一场。刚刚你们社一个女的,下台的时候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