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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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不见,山还是那些山,草还是那些草。
他们不在的日子,一直由尼仓看家。
银枝感慨:“这狗真有灵性。”
金世安黑着脸抽烟,一脸不赞同。
银枝继续道:“还好我不吃狗肉,不然今晚就喝狗肉汤。”
金世安一愣,笑开花。这不,还是记仇呢么。
弟弟早能睁眼,红红的皮肤上,黑黑的眼珠像两颗大葡萄,非常有灵性。
回家的第二天,旦增迫不及待地请来了当地最有威望的活佛,来给孩子取名字。
活佛年纪不小了,腿脚不便,若不是因为旦增热情邀请,或许根本不会来。
他念经祷告时的声音缥缈悠远,一家人虔诚地接受高增给予的祝福。
活佛了解了这孩子出生的故事,便说这孩子出生时得到贵人帮助,未来一定会幸福平安,生命力像格桑花那么顽强,叫格桑扎西怎么样?
“好名字。好听。”
“谢谢。”
于是,弟弟便有了名字。
格桑扎西。
送走活佛,旦增也从喜悦中回过神来。
银枝和金世安并排坐在后备箱口,看起来倒像在晒太阳。
旦增招呼妻子,普布拉姆出来后,他在她耳边耳语两句。妻子明白地点点头,钻回帐篷,再出来的时候,两只胳膊捧着洁白的哈达。
金世安一看这阵仗,把银枝从车上拉下来:“站端正。”
银枝说:“干什么?”
在金世安示意下,她看到缓缓走来的夫妻二人。
“哦,哈达啊。”
旦增郑重地把哈达挂在他两的脖子上,用汉语艰涩地说:“谢谢,谢谢你们。”
银枝想到他之前的蛮横劲,完全无法与现在这个男人挂钩。
“你吃错药了?”
旦增听不懂,看向金世安。
金世安说:“她说不用客气。”
旦增更迫切道:“不,之前是我们错了,道歉是应该的。之前我心情不好,差点造成无法扭转的后果。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记仇,还救了我家人,我应该拿命报答你。”
银枝问:“他说什么?”
金世安说:“他说他没吃错药,真心实意想向你这个仙女道歉。”
“……”
“好了,哈达也领了,我们该出发了。”银枝毫不留恋地回头。
“对。我们走了。”金世安跟那家人道别,“以后有缘再见。”
车子离藏式毡房越来越远,牛羊也越来越小,最后在视野里归为尘埃。
“以后等我们老了,回忆在这的几天,会觉得是一场梦吧。”银枝突发感慨,“但是,我又觉得这样才是活着。”
“嗯?”
“因为我们还年轻。”
金世安说:“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梦。”
银枝警觉:“为什么?”
他嬉皮笑脸:“因为太幸福了。”
银枝白他一眼,调整座椅靠背,手顺势揣进兜,想闭目养神。
然而手忽然摸到坚硬的一物。她一愣,拿出来。
1998年,银枝独自一人去电影院观看了《泰坦尼克号》,故事结尾,露西在自由女神像下,从穿在身上的大衣兜里摸出了原本该沉入大海的海洋之心。
她困惑,迷茫,眼中全然没有惊喜。
银枝亦然。
早已不抱任何希望的天珠,赫然出现在自己的兜里。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谁放在这的?
“金世安。”
她掌心托着天珠,给他看。珠子虽然小,但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金世安瞥了眼,语气如常:“看来白送我们了。”
“嗯。”
“不枉帮他们一场。”金世安说。
银枝笑道:“也这是一个收获。”
五眼天珠,五眼为佛、莲花、金刚、宝生、羯磨。五路财神齐聚、无往不利、圆满吉祥、喜乐无穷。
金世安说:“还为我们的未来开个好头。”
第65章 新生
还是那个县城,还是那个旅店。
老板扒拉计算机,道:“最多最多只能佘你们三天的房费。三天后要是不给钱,诺,你们那车就扣我这了。”
这不是明抢么?旅店的服务员惊呆。
银枝和金世安异口同声:“行。”
两人钻进狭窄的楼梯上楼了,小服务员好奇道:“老板,这两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老板用账本敲他脑袋:“干活。”
因为盘缠没了,银枝他们打算在同仁多呆几天,赚够钱再上路。
赚钱之前要先吃饱饭,金世安说想吃东北水饺,银枝却把他带到重庆小面馆。
金世安说:“又来这家店啊。”
银枝“嗯”了一声,“我想吃面。”
这次来的时间是饭点,但小店的生意依然冷清。
一张饭桌上,叫阿唐的少年,正兴趣盎然地把玩药粒。
女老板娘用围裙擦着手小跑出来,表情分明愤怒,说出的话却惊人温柔:“阿唐,你记住啊,这些药是放进嘴巴里喝的,不是玩的。你听妈妈的话,来,张口,喝药。”
阿唐拒不配合,挣扎着哭:“苦……”
“不苦,妈妈给你准备了水果糖。”
“还是苦……”
“苦过后就好了,苦过之后,病就好了。”
银枝眼尖地看到,桌子上的药瓶上都是英文。显然,都是进口药。
金世安视线在那对母子身上停留片刻,跟银枝说:“我还是想吃饺子……”
银枝放下水杯,静静看着她。
“……好,面条也不错。”
阿唐好不容易吃完药,老板娘温柔且真诚地夸奖他:“阿唐今天非常棒,如果下次能自己吃药的话,就更棒了。”
阿唐喜笑颜开:“妈妈,困。”
“困就回屋睡觉,一个人去行吗?”
“……”
“乖,胆子大一点,妈妈一会去看你。”
哄走了孩子,老板娘才有闲暇招呼金世安与银枝。
她认出银枝了,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吃点什么?”
银枝要了两份红油面,一份二两,一份三两。
“好的,你们稍等。”
女人去厨房忙了,银枝小声说:“她一个人养一个傻儿子,日子非常苦的吧。”
金世安顿了顿:“……是啊。”
“所以,我们力所能及,能帮她一点是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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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是时候干活了。
金世安就如何挣钱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重操旧业。”他挽起胳膊,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银枝确认道:“卖字画?”
金世安点头:“你别小瞧这,虽然这县城不大,但商人云集。”
这点银枝有所耳闻。同仁县自古盛产唐卡,风格别具一格,自成一家。近年来,名气渐渐打响,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钱的商人。
金世安万分庆幸,出发前银枝往车上装了作画工具,以至于不用另买。当天晚上,他加班加点,直到凌晨1点都没睡觉。
银枝守在一边,打了个哈欠。
金世安说:“你先睡,我画完这幅就来。”
银枝实在太困,“好。”
翌日,他们在街口,把画贴在车上,就这么做起了生意。
然,效果却不明显。
不是画不够好,来往的汉族人总有几个愿意驻足的,但一问到画家姓名,名不见经传,九成人都走掉了。
真正掏钱买画的人很少,且价格不高。
这么下去不行。银枝开始想办法。
她发现街头有一家字画装裱店,进去才知道,店家老板装裱的是唐卡。
银枝随口问道:“水墨画能装裱么?”
“当然能了。”老板笑道,“你有画要裱?”
银枝摇摇头,又看了圈,走出去。
天还没黑,银枝想到一个新办法。
“啥?造假?”
银枝点头:“你不是能模仿大师手法风格么?既然金世安的画不值钱,我们就冠上别人的名义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