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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年(45)

让女子参加科举……他虽是不反对,不过这会儿……

季怀直暗暗摇头:薛宁还是太急了些。

他正感慨着,季尧华却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笑道:“尧华知道父皇为什么留着这折子。”尔后,又摇头晃脑,作出一副老夫子的模样来,煞有其事地接着道,“时机未至。”

“哦?”季怀直憋着笑发出一句单音,顿了许久,才放平了语气,问她道:“那你倒说说,是如何未至?”

季尧华听得他这句问话,笑嘻嘻地跑到了下首,似模似样地行礼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女学之制至今才只半年,各地虽有女子入学,但人数有限,此时提出女子科举,非但朝中会是一片反对之声,想来就算果真施行,参加之人也十分有限……”

季怀直看着小姑娘笔直地立在那里、侃侃而谈,一旁的烛火映在她漆黑的眸子中,仿若星辰一般……

他不由得愣住了,过了好半天,听到季尧华叠声呼唤,他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这是昌嗣教你的?”

“是。”季尧华重重点头。

季怀直倏地叹了口气,招呼她过来,摸了摸她扎起的发辫,问:“这几日在上书房,觉得如何?”

季尧华倒是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复杂,听得此问,脸上登时就挂了笑,眼睛发亮道:“先生博学,尧华也跟着学了许多。”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份折子,得意道,“尧华连这个都能看懂了!”

季怀直见她这般兴奋,脸上也不由地带了些柔软,“尧华以后想像父皇这般?还是母后那样?”

季尧华兴奋的心情一滞,不由腹诽:来了,这种更喜欢爹爹,还是更喜欢娘亲的问题,连英明神武如她父皇都避免不了……

既然现在是在父皇面前,那当然是——

“像父皇!”

听着她这毫不犹豫的回答,季怀直眼神闪了闪,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发辫,叹道:“可是像父皇的话,以后会很辛苦。”

“尧华不怕。”季尧华当即信心满满地回应道,“先生说过,这世上诸事都有利有弊,若想成事,必然是辛苦的。尧华可是父皇的女儿,定是要做大事的,怎能怕辛苦?!”

季怀直听了,不由有些吃味:这孩子以前开口闭口都是“父皇说”,这才都久,全都变成“先生说”了。

酸溜溜地想了这么一句,季怀直又道:“……以后莫要叫她‘先生’了,改口叫‘太傅’罢。”他这话刚一落下,一旁侍候着的李福已经极有眼色地开始伺候纸笔,准备晋封陈昌嗣的圣旨了。

季尧华向来听话,当即点头应了下来,下一句就改了口,道:“太傅说,父皇过几日要出宫,尧华可不可以同去?”

她正想再撒撒娇、多央求几遍,没想到季怀直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一面提笔拟着旨意,一面冲她道:“正要跟你说这事呢。去是可以,但到时候可不许叫苦。”

季尧华脸上不由现出了些疑惑: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这跟太傅说的不一样啊……

——不过,能去就好。

想着,她就放下了那点疑惑,兴冲冲地立下保证。

……

按照大魏的传统,每年二月二,皇帝都要率领百官祭祀先农,并行亲耕之礼。

季怀直虽然年年吐槽,撒了把种子就叫亲耕了,但也知道这也是一种昭示皇权的活动。而一般而言,在这场祭祀被皇帝带在身边的皇子,是默认的下一任继承人。

——既然决定让季尧华以后继承位置,他这个当父皇的总得早早地开始打算起来。

第36章 巧匠(周三)

二月二是皇帝亲耕的日子,这般浩浩荡荡的帝王出行,自然不像季怀直偷偷溜出宫去那般自在,四周侍卫团团围住,周遭百姓早已被驱离,銮驾在百官的拥簇下,以极缓慢的速度前行。

——怕是乌龟都比这快些。

不同于季怀直的兴致缺缺,第一次出宫的季尧华却是满脸地激动,掀着帘子往外看,时不时地发出惊呼声。

季怀直听她这动静,面带无奈:旁边的侍卫围得严严实实,一眼看去都是人头,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惊呼的。

杨文通带着人在一旁护卫着,看见车帘子晃来晃去,还以为季怀直无聊,正打算凑过去跟他聊几句,结果撩开帘子,正对上一张小包子脸,吓得他一个哆嗦,抬手就把趴在车窗上的小家伙给摁了进去。

他刚摁完就后悔了,这小屁孩整日家被季怀直当宝贝护着,他这一摁,该不会给摁哭了吧?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不多一会儿,车帘又是一阵晃动,小丫头探出半个脑袋来,笑眯眯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陈昌嗣那标志性的笑出现在一个小丫头脸上,杨文通不由一脸牙疼,他按了按抽动的眼角,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季尧华依旧是端着那副笑,回道:“父皇带我来的。”

——这不废话么!

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丫头就不跟着陈昌嗣学点好的。

腹诽了这么一句,杨文通默默地退开了几步: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

祭祀、特别是这种年年都有的祭祀,每一步皆有定式,既无聊又繁琐,等到了先农坛之后,就连满心激动的季尧华也已神色恹恹,早就没了开始的兴头。

不过,小孩子毕竟精力旺盛,等祭祀之后,到了田畔,她便重又精神了起来,颇为兴奋地跟着季怀直一同进入田间,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季怀直手中的犁,看着很想上手摸一把。

毕竟这是大典,季怀直虽然疼孩子,也没由着她胡闹,按照往年的规矩,安安稳稳地在地间走了一个来回,便在众人的跪送中,重又回到了銮驾之上。

无论是祭祀,还是亲耕,真要论起来其实也快,奈何从宫里到这先农坛有一段距离,銮舆又行得极慢,光着一来一回就够消磨一日的了。

季怀直想了想往年的情形:等回了宫里,估摸着天都黑了。

一想到还得坐上几个时辰的马车,季怀直顿生疲惫,他斜倚在垫着软垫的车壁上,满脸倦色。

倒是季尧华因为极少坐马车,对此时车上的颠簸甚感有趣,顺着车子的力道一跳一跳,“咯咯”地笑出声来。

季怀直看她玩得这般开心,也有了些许精力,略微直了直身子,笑看着她的折腾。

“父皇,今日这便是耕作了?”季尧华自己乐了一会儿,也停下来,往季怀直身边凑了凑,笑道,“尧华还是第一次见呢,倒是怪好玩儿的!”

季怀直摇了摇头,“……耕作可不是这样。”

虽然季怀直也没怎么见过人种地,但他这种:前头两个人拉着耕牛,后头几个人扶着木犁,他就把手往犁把上一搭,顺着力道走过一趟的行为……显然不是什么正常耕地应该有的。

他皱眉想了一阵,转头对季尧华道,“改日你跟太傅要个假,父皇带你出去看看,看人家是怎么种地的。”

——他可不想给孩子带来什么错误印象。

季尧华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到还能再出宫,登时更加兴奋,口中叠声应是。

……

眼下正是春耕的时节,是以那日回宫后没过多久,季怀直就带着季尧华一同溜了出去,跟着两人的除了张恕,还有碰巧撞到的杨显兴。

季怀直之同张恕说要看看耕作之景,倒没指明具体的地方,张恕也就擅做主张,将人带去东郊的一个名为“青石”小镇,这个青石镇是京郊有名的富庶安稳的地方。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将人带过去,毕竟穷乡恶壤最容易出事儿,这一群人里头哪个有点闪失,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他绝不敢把人往危险的地方带的。

青石镇郊野的情形确实不错:田间耕种之人衣料虽不算精,却也皆是穿着体面;额上虽是有些汗意、脸色却很是红润,眼神中也尽是期盼,田间地头都透着一份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