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什么关系?”
“朋友。”
“你们认识多久了?”
“从大学开始认识的。”
“从大学开始认识的?”年轻警察紧紧抓着笔身,反复咀嚼这两句话,“那从大学到现在一直有来往吗?”
“没有…中间断了一些年,没有见过面。”
“为什么?”他直口而问。
我浑身不自在,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我进了监狱后就没再见过面,直到一年多前才又见的面。”
“哦?”他两眉挑高,像是终于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内容,欣喜却谨慎地微笑,一手飞快地记着。
我大汗淋漓,却有丝冷静,诚实回答至少能让我心里塌实。
年轻警察立刻起身,“坐在这里等着。”
我呆呆地坐在原位上,心里已辨不清是紧张还是不紧张,一手伸进裤兜里,刚想掏根烟,看见墙上那个硕大逼人的禁烟标志,以及一幅崇山峻岭里蜿蜒的万里长城,有些威严肃穆的逼仄感觉。
周围的几个警员正笑着商量买什么夜宵好,墙上大圆钟的秒针缓慢凝重地走着,每走一秒,我的神经就绷紧一根。
一会儿工夫,年轻警察夹着一叠档案回来。
那牛皮纸袋里是我的资料,他认真地琢磨着。
“判刑七年…挺长的,刑事犯。”他低着头,喃喃自语。
我沉着脸,脊椎上伏着一巨石一样,再多过一秒就要倒下。
“非法持有鸦片一千克以上,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或者其他数量教大者要处七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你知道吗?”年轻警察缓缓地开口,半只眼睛吊起,悬在档案上。
这番话如此熟悉,七年,刑法,徒刑,这些支离破碎的字眼多年之前也回荡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摇着头,几乎要晕厥过去,如果再一次失去自由,那比死亡都恐怖。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年轻警察瞟一眼,冷笑,“来了。”
我机械地转头,看见了钱同,他整个人木木的,两眼呆滞,灵魂出窍,手上被铐上了。
“钱同!”我大叫。
“不许说话,不许交流,不许使眼色。”年轻警察立刻用手扣击桌子。
我被迫转过头来。
继续接受讯问,我的神经高度紧张,害怕说错了什么,像电视上那样被作为呈堂供证。
一直到深夜,一切一切都弄清楚了,事实是钱同参与了一桩省内毒品贩卖,藏匿活动,那批货从越南缅甸越境走私,一步步伸入内地,通过藏匿在一批批小货物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些与我无关,我如释重负。
钱同被捕了,他的眼睛里死寂一片,什么颜色都凋零后只剩下光秃秃的绝望。我想起大学时候的他,有些纯真,有些傻气却不失可爱,那样的灵魂早已脱离躯体,灰飞烟灭。
岁月缓慢地流淌,越是慢越是沉重,比风驰电掣更具有爆发力,也更具有毁灭性。
走过钱同身边,我停下脚步,心里无限惆怅,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钱同猛地跪在地上,伏在我脚上,抽动着肩膀,最后号啕大哭。
“小冬,你救救我,救救我!”
他的哭声凄凉,悲怆,像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钱同,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太傻了。”我痛心道。
“我也不想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救救我,小冬!”他抬起头来,满面鼻涕泪水纵横交错。
“钱同,我也想帮你,但无能为力,你只能好好地认罪。”我蹲下去,对视他。
“小冬,我不要坐牢,我不能坐牢的,让我死了算了。”他两眼里的火苗熄灭,空洞洞的。
“钱同,撑下去,别轻易说死,你会撑下去的。”我摸着他的肩膀。
“不,小冬,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能坐牢的!不能的,不能的!”他摇晃着头,谵语起来。
旁边的警察面无表情。
“钱同,你早知今日,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和那些人沆瀣一气啊!”我悲痛道。
钱同的脸木木的,像一块死猪肉,突的僵硬地发笑,笑得歇斯底里。
“我为什么?我也是被逼的!是生活逼迫我的!”他披着有些长乱的头发,愤慨地看着周围,像个中世纪被教会残捍将上火刑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