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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德妃日常(289)

作者: 柳锁寒烟 阅读记录

“呀呀呀,呀!项羽呀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胤祥迈入十四的王府,却被告知我们爷不在外书房,在后院晚枫斋里。十四一个月能有三五天歇在后院就谢天谢地了,更别提大白天地待在卧室不出来。胤祥本来就够诧异了,走到晚枫斋门口,更是听到里面咿咿呀呀的唱腔:“……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胤祥瞬间火冒三丈,也不等人通报,提脚踹门进去,却见十四悠闲地躺在摇椅上,身旁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做小厮打扮,不曾粉墨油彩上脸,但是那身段腔调,明显是戏曲行当里出来的。

胤祥忍怒道:“在皇阿玛灵前哭得那个样子,才三个月过去,就听上戏了?”

十四冷笑:“给怡亲王请安。我又没搭台子摆酒席,自己家关起门来,他吊嗓子我听听,这又怎么了?先帝在的时候就说,子女生前不真心侍奉父母,死后反倒故作哀痛,那是沽名钓誉!”

“你有道理,可是满城里多少官儿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御史台上下几十双眼睛盯着你府上,谁听你讲道理?”胤祥冷笑,“什么‘天亡我楚,非战之罪’?别整天摆出一副皇上欠你的模样,四哥对你够好了,换了八哥坐那个位置,你敢这么嚣张?到底是皇上仗着权势欺负你,还是你仗着皇额娘的喜欢欺负皇上?”

众人听到这话大惊失色,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十四这才卸下一身尖刺,颓然道:“我知道他好。”因此才更加绝望。

要是胤禛一朝得志就翻脸,因为母亲舅舅妹妹亲近十四,就苛待他们。十四或许还会为了至亲的前程,低下头来踏踏实实供新皇驱使。可他偏偏一登基就给绣瑜上尊封为仁寿皇太后。满朝上下都知道皇帝节俭,养心殿这么多年不住人也不修修就搬了,然而重修永和宫的工程却预计动用白银四十万两,是康熙留下来的八百万两库银的二十分之一。

九儿加封为固伦温宪公主,瑚图灵阿加封为固伦纯宪公主,皇帝更是下令在京城纳兰家的旁边修建纯宪公主府,授予固伦额驸硕博多骁骑营统领之职,七公主夫妇从此以后常驻京城。

胤祥胤祚都是总理王大臣,一个管人,一个管钱,平分天下大权,正在筹备中的军机处,也准备让这两个人领头。

最最最让人跌碎下巴的,是加封晋安为一等承恩公,领侍卫内大臣兼理兵部,上书房行走,位在皇后乌拉那拉氏的父亲之前。八阿哥等人想让新君把清理政敌的矛头先对准十四一党的阴谋,至此彻底破产。

世界上最绝望的事,不是敌人把你打倒,而是敌人把你想做的事都做了,把你想照顾的人都照顾得无微不至,走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只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废人。十四如果再闹腾着不服,就不是在伤害胤禛一个人,而是在损害他所有亲人的利益。

胤祥见他神色平静,忍不住劝道:“既知他好,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行吗?”

十四仰头笑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十三哥,你我都喜欢李清照这首诗。其实你心里明白得很。”

“他要不是项羽,而是亡了国还能‘乐不思蜀’的刘阿斗,那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直到今天,我半夜做梦还会听到厮杀的声音,听到战马临死前的惨叫,还会去看架子上的剑,但是那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要不是为了额娘,我真想死在战场上。我为什么不死在战场上?”

胤祥也湿了眼眶,他是低头低惯了的,但是瞧着弟弟,就会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人不用狗苟蝇营,不用忍辱负重,活着是轰轰烈烈,活不下去了就宁为玉碎。马革裹尸,这也是他幼年的理想,可惜最终得到的,却是案牍劳形。纵有亲王尊位,却陷在朝政阴谋中中,无法抽身。

不知该怎么劝,胤祥只能拿战报拍在他身上:“罗布藏丹津反了。”

十四眉毛猛地一跳,眼神瞬间像出鞘的刀子一般锐利,片刻又收了回去,满不在乎地说:“关我什么事?”

“你要是想披甲上阵,我帮你劝皇上,不过你自己也得拿出态度来,预备着他问话。”

十四望向他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握着拳头眼神乱飞,撇嘴道:“我不想。”

胤祥瞧见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俊不禁:“好好好,你不想,你只用照做就可以了。”

岂料十四坚定地摇摇头:“十三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这事真的行不通。皇上刚登基不久,又因为催缴欠款、官商一体纳粮的事,得罪了天下多少文人?我曾被先帝议储,如果又一再建功,岂不是给了那起子小人由头,非议皇上无才?他坐不稳帝位,对你对额娘对姐姐们,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着自嘲地笑笑:“功高震主,舅舅的前车之鉴还不远呢!我还是老老实实听我的戏,学学京里那些纨绔,养蛐蛐养鸽子养鸟,哦,对了,还有捧戏子,当个‘行家’。荒废一二十年,兴许等弘晖的孩子都能上马开弓了,就轮到我出山了。”

等到孙子辈的孩子都能上马,哪里还有他们的位置?说是出山,其实就是诀别。

胤祥苦笑:“你要避嫌,虽然是为皇上好,可那是在有把握战而胜之的情况下。知道国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存银八百万两,广州还有二百万,是六哥拼了老命从洋人手里扣出来的,还要等运河解冻才能运送上京。粮草可能够吃一两个月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大军断粮,丢了皇阿玛在时打下来的土地,四哥这个位置更坐不稳!”

十四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堂堂大清国,竟然穷成了这个样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钱没粮,西北本来稳赢的局势,瞬间又有了风险。康熙在时打下来的土地,也是他经营了好几年的心血啊!

十四挣扎许久,忽又想到自己现在无爵无权,出门买匹马都能被御使参个“暗怀不轨”,还操什么总理王大臣的心?他装作不耐烦地把那军报揉成一团,往外一掷:“关我什么事?皇上英明神武,我只等着在德胜门前高呼万岁万万岁就行了!”

“你!”胤祥还想再劝,他已经一掀帘子躲进了屋。气得胤祥一甩袖子,正欲扬长而去,却见蓁蓁带人守在门外,冲着他福身道:“王爷留步!请随我来。”

见胤祥真的走了,十四在窗前探头探脑地望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地出来,捡了那被他揉成纸团的战报,摊开铺在地上看了,在院子里转着圈地骂:“年羹尧这个王八蛋!就知道窝里横!抢了爷的东西去,你倒是守住啊!小岳子佛标也是窝囊废!连头萝卜都镇不住,白瞎了爷的好剑!”

十四把那军报撕成碎片,跺上两脚泄愤,却听得身后胤祥扑哧一笑:“不是‘关我何事’吗?你自己躲懒,还有脸怪别人?”

他去而复返,十四脸上顿时浮现羞恼之色,也来不及追究为什么,掩耳盗铃般把那些碎纸一拢,转身逃进屋里了。

“怎么?你竟然不愿意去?”

体恤胤祥从军报国的志向,当着一干重臣的面兴冲冲地拍着弟弟的肩膀委以重任,却被他当众拒绝,胤禛不由脸色一沉:“你以往多次为他求情,但是求的都是些无干紧要的小事!朕都忍了让了,但是这是军务,是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守卫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也是你爱新觉罗胤祥的责任,兵权岂可当作礼物一样随意赠送?跪到外边儿去。”

胤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胤禛登基后实行外紧内松的策略,外面的贪官污吏像割麦子一样倒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对几个亲信一向是温和忍让的,很多时候连君臣大礼都免了。众人还是头一回见他发怒,当真有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气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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