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欲为后(140)

皇帝似笑非笑说道:“他好歹也照顾过你两天, 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薛翃道:“公公好像跟先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郑谷笑的谦和亲切:“这是自然了,年岁不饶人,老奴早已经面目全非了,仙长认不出来也是有的。”

皇帝摩挲着手中的玉圭,道:“和玉毕竟还是世外之人,有些事情并不明白,郑谷,你把当初朕让你去南边的原因,告诉和玉。”

郑谷恭敬地低头,顿了顿,才低低说道:“皇上罚奴婢去守皇陵,是因为奴婢疏忽怠慢,护驾不力,导致皇上差点给奸人所害,并且因此而连累无辜。”

正嘉问道:“你说的奸人是谁,无辜的,又是谁?”

郑谷道:“主子圣明,奸人……自然是那背后得利之人,无辜的,却已经身受其害了。”

郑谷说到最后已经哽咽,顿时潸然泪下,只是不肯哭出来,俯首跪地,满头银发颤个不停。

正嘉扫他一眼,看向旁边的薛翃:“和玉,你听懂了吗?”

薛翃淡然:“我不懂。”

正嘉道:“难怪你不懂,他毕竟也不敢仔细说明白。”

其实薛翃已经听了出来,郑谷所说的“背后得利”,自然是梧台宫的何雅语,“身受其害”的,自然是云液宫的旧主人。

正嘉沉吟片刻,道:“他有一点没说准,朕发配了他,一是责罚,二,却是让他远远地,置身事外,方能保长久。长长久久的,才会等到海晏河清的时候。”

郑谷蓦地抬头:“主子……”

正嘉说道:“朕的用意,你明白?”

郑谷含泪道:“奴婢明白了。”

正嘉“嗯”了声,道:“明白就好。郝宜虽然忠心,到底欠了些聪明,别的人虽聪明,心却总用不到正道上。你回来了,朕安心。”

郑谷俯身在地上,大概是难忍澎湃的心潮,郑谷竟忍不住哽咽起来:“当年的事,主子该把奴婢剐了才是。”

“朕没有想要剐任何人!”皇帝却突然有些发怒,猛然起身俯视着郑谷吼道,“那都是他们趁着朕不省人事的时候干的!”

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老虎,皇帝的声音几乎冲出了省身精舍,冲到了整个紫禁城的上空,在那万里晴空上回荡。

而他尾音咬的重重的,又微微上扬,仿佛把什么东西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令人心颤。

郑谷伏地,流泪道:“主子饶恕,是奴婢一时不慎说错了话,只是奴婢这三年来日夜不安,真的恨不得是自己去受了那刑罚……”

听见“刑罚”二字,正嘉屏住呼吸,然后他猛地扬首,静了半晌。

皇帝的震怒来如雷霆,离去的,却也突兀。

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闪闪烁烁,但是很快,皇帝又镇定下来,他回过身,淡声道:“你去吧。朕也累了。”

“是。奴婢遵命。”郑谷认真磕了个头,垂着双臂,缓缓后退,将到殿门口,才转身出门。

原地只剩下了薛翃。

薛翃没有动,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方才皇帝盛怒之下大吼的那句话——“那都是他们趁着朕不省人事的时候干的!”

“他们”——皇帝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

皇帝心知肚明吗?

薛翃有些恍惚。

前方正嘉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薛翃扫他一眼,正要悄然退后,脚步才动了动,就听正嘉沉沉地说道:“你不许走。朕没有让你走。”

薛翃只得止步。

殿内静悄悄的,那博山炉里的香烟袅袅,仿佛也因而静止了。

殿外的蝉唱因此而显得格外鼓噪,一阵阵地宛若不忿的吵嚷,叫嚣,有条不紊地送入耳中,又像是谁人此刻的心声。

半晌,皇帝终于回过身:“朕这次召郑谷回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薛翃道:“皇上特意当着我的面提起云液宫的往事,难道,是跟这件事有关?”

算着郑谷回来的路程,竟是在太子出事之前,郑谷就启程了。

可见皇帝早就开始暗中谋算。

正嘉并未否认,说道:“是。三年来,朕不肯重提此事,也封禁了云液宫,甚至对宝鸾宝福,也不予理会,因为朕一旦看见她们,一旦听见‘云液宫’三个字,一旦提起这件事,朕就会忍不住,心中着实难过,而且……恨极。”

薛翃握拳:“皇上恨什么?”

皇帝向着她走了几步:“朕不但恨极,且怒极,你不明白,也不用明白,但是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不管是做什么,朕毕竟无法更挽回翃儿的命。”

当初和玉第一次回高府,路上遇袭。

皇帝以为她凶多吉少。

冲着外头大叫了那一句“如果杀了你们能换回她的性命,那朕早就统统都杀了”。

没有人知道,那会儿正嘉不止是说和玉。

而且还有他暗藏而不能提起的心病。

他这一生算无遗策,把人心玩弄在股掌之上,就算朝中最精明强悍的臣子也要向他低头,但唯有那一次,是他失算了。

那是皇帝毕生的憾事恨事。

这股恨怒,在梧台宫走水的时候,仿佛也融入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满是快意地将何雅语焚毁殆尽。

他最能隐忍,但不管过多久,都绝不会忘记。

但对薛翃而言,一声“翃儿”,像是有人在自己的心头上捶了一拳。

这是她才嫁给皇帝的时候,两人如小夫妻般和乐,最亲密之时,皇帝唤她的。

只是后来登基为帝,后宫三千,皇上的心机跟城府也越发深了,极少有昔日的闲情逸致,虽宠爱她,这般称呼却再不曾提起。

隔世又闻,五味杂陈,但是悲酸最多,甜意却是一点也无。

正嘉说道:“郑谷是当年的涉事之人,这件事由他来了解,最适合不过了。”

“皇上想怎么了结?”薛翃镇静下来。

皇帝道:“这件事的主谋是皇后,但她已经身死,为免朝堂震动,就不必再翻尸倒骨了。等郑谷查明之后,朕会昭告天下,为端妃跟薛家正名。”

——这就是说,皇帝虽然要查当年云液宫行刺一事,但真凶不会涉及皇后,只是会给薛家跟端妃翻案。

听皇帝的口气,像是已经尘埃落定了。

那他先前所说的“都是他们干的”,自然是不会计较了。

也是。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

毕竟涉案的“他们”之一,是连皇帝也不会去动的人。

薛翃道:“这些事,在端妃才去的时候,皇上为何不做?”

正嘉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朕也要等到天时地利的时候,才能行事。”

他像是怕无法说服薛翃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你总该明白,朕是天子,这件事不仅仅是家事,还是天下事。如果当时就动手,必会引发朝野震动。”

薛翃越发冷笑:“端妃身死不可挽回,可皇上至少不必让她蒙受污名,不必让薛家因而受到牵连。但是您什么也没做,或者说您不愿意去做!端妃何其无辜,薛家何其无辜。身死名裂,连个公道都求不得。”

皇帝有些烦躁:“朕早就说过了,人都去了做那些也没有用,而且……就算不是为了端妃的事,薛家也不能长久!”

殿内突然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中,薛翃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薛家势大,皇上想要借此削弱薛将军的势力对不对?或者说,这件事的发生对皇上而言,是不是也是您曾经盼望发生的?”

“你住口!朕没有,朕从来都没想过端妃会被……”那两个字正嘉说不出,只是咬着牙,眼中透出又凶戾,又恼恨的光芒。

“是不是……除去端妃被凌迟之事是个意外,其他的皇上都想过?”薛翃仿佛一定要得到那个答案。

正嘉转开头,像是没听见这话。

“是不是?”薛翃走近一步。

正嘉终究是忍无可忍,他回过头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是又如何!武将大权在握本是最危险的!当时有许多奏疏弹劾薛之梵刚愎自用!朕没有立刻处罚他已经是开恩了,甚至也有许多人弹劾端妃身为宠妃,邀宠献媚祸害君王……但朕没有听那些!朕……”

上一篇:男主越养越歪了 下一篇:种草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