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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为后(2)

正嘉皇帝在大圈椅上坐了,望着她道:“怪不得朕今晚上就想到这儿来,想必是知道来了会有好东西吃。”

不多时,肉拿了来,果然是冰镇着,颜色还极新鲜,又布置好了烤炉架子,薛翃洗了手,亲自拿了银剪刀,将肉剪开,又用小刀切成块片,放在了银炭炉子上。

火光的银炭烘烤着鹿肉,不多会儿,鹿肉滋滋作响,给炭火烘的油脂掉落炭火中,引出一团小小火光,像是金花绽放。

香气更加浓郁,连郑谷都忍不住口水如涌。

薛翃拿了白瓷碟,捡了烤好的肉夹在上面,郑谷忙接过来献给皇帝。

金色的油光裹着鲜嫩的烤肉,略撒一点盐,便无比可口。皇帝吃了两块,龙心大悦,笑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把戏?”

薛翃笑道:“前儿看闲书看到的,皇上可别怪臣妾玩物丧志才好。”

正嘉皇帝道:“倒是要称赞你博学多才。”

薛翃道:“皇上这也是爱屋及乌了,不说臣妾贪嘴了吗?”

“嗯,这鹿肉烤的很好,朕吃了这样好的东西,也不舍得怪罪你了。”

皇帝吃的兴起,又觉着有如此好肉不可以无酒,便叫人拿了窖藏的真陵酒,这酒传说是东方朔引入世间,汉武帝酿造,又名“仙芗酒”,酒酿醇厚,喝了之后,有香气经月不散,皇帝大内所藏的这一壶,却是龙虎山陶真人所赠,从来都舍不得喝,可见今晚上兴致极佳。

正嘉皇帝吃了两杯,醺醺然,更加受用。又赐薛翃同饮,端妃不胜酒力,就只吃了一口。

正在帝妃和乐,外头有小太监进来,悄声在郑谷耳畔说了一句。郑谷甚喜,上前跪地道:“启禀万岁爷,下雪了。”

“下雪了?”正嘉皇帝略有意外之色。

薛翃起身,叫人把殿门帘子卷起,往外看去,红色的灯笼光照下,果然见天际沸沸扬扬,雪片犹如鹅毛,浮浮跃跃,从天而降,很快,阶前就落了松软的一层雪白。

薛翃不禁笑道:“圣德天子,先前还担心今冬的雨水不足,如今有了这场雪,自然无碍了。”

正嘉反而并没惊喜之色了,只是吟道:“衣上六花飞不好,亩间盈尺是吾心。”

皇帝看着那一片片飞雪飘零,把手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继续念完剩下的两句:“何由更得齐民暖,恨不偏于宿麦深。”

这是忧国忧民的句子,可见皇帝不仅博学,而且是惦念民生的明君。

郑谷等一起跪了下去:“陛下德行动天,奴才等谨服恭祝。”

这夜,正嘉皇帝便歇息在了泰液殿。

皇帝正是盛年,近来修道,常常服用丹丸,身体甚是强健,精力强悍。

何况今夜更加尽情,吃了鹿肉,又喝了仙酒,兴致越发高昂了。

且因为薛端妃生了小公主,养了将近一年未曾侍寝,如此一来,竟大有“小别胜新婚”之意。

郑谷等守在外间,听到里头种种动静,忍不住心想:“照这幅架势,端妃娘娘还愁怀不上皇子吗?只怕下一胎就是了呢。”

一直到子时将过,皇帝才终于发泄了精力,沉沉睡去。

端妃亦是劳累的很,她久未承欢,到最后几乎泣声求饶。

终于熬到皇帝尽兴,本来也该趁机好好歇息,只是她心里惦记着那不满一岁的小公主,于是咬牙起身,吩咐众人好生看顾皇帝,自己去偏殿探望公主了。

可是端妃再也想不到,就是因为自己的这一去,彻彻底底,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

这一夜皇宫内苑发生的事,在很长时间内,是宫中的禁忌。

据说云液宫内,薛端妃偕同心腹宫女云秀,持刀欲谋害皇帝,幸而给人及时发现,报知了淑妃娘娘,淑妃好像是吓坏了,不敢自专,立刻又惊动了太后出来主持。

皇帝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受伤昏迷不醒,太后大怒之下,命内务司将端妃跟云秀,以及云液宫涉案之人尽数拿下。

这件事在皇帝醒来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谋逆大罪,当判凌迟处死。

薛翃整个世界都是通红的,疼到极致,却偏偏能清晰地察觉刀子过肉,发出细微的割裂声响。

突然想起那夜在泰液殿,她持刀割鹿肉给皇帝烤着吃。

如今,自己却也像是那只鹿,只不过没有那鹿一样的幸运,因为,她得活生生地承受这份酷刑。

幸而她并未撑很久。

正嘉七年,也就是端妃死后半年,在太后的保举劝谏下,皇帝册立梧台宫淑妃娘娘为皇后,皇子赵暨为太子。

第2章

讽刺的是,那晚上刺杀皇帝的刀,正是那柄没有给来得及收起来的割鹿刀。

云秀是从潜邸开始跟随她的心腹,为什么为何突然要刺杀皇帝。

薛翃在内务司受刑的时候,听说淑妃娘娘曾为自己几度求情,只是太后不许。

如果有史上最惨妃嫔评比,薛翃认为她必可以名列前茅。

***

正嘉八年的夏季,京师突然地震,把皇宫的泰液殿震塌了一角。

这泰液殿在云液宫内,曾是薛端妃的寝殿,如今端妃因为谋逆处死,已经离世近两年了。

从薛端妃出事后,云液宫就成了宫内禁地,皇帝不许任何人出入,锁了宫门。

也没有任何宫内妃嫔愿意靠近云液宫,毕竟一提起,就想到当初薛端妃的遭遇,让人不禁毛骨悚然,连住的离云液宫略近一些,都觉着晦气。

宫内建筑本极坚固,又有特殊的防震设施,就算有寻常的地动,也不至于会出现倾塌的情形,如今突然塌了一角,对虔心修道的正嘉皇帝来说,自然乃是天降异象,只怕会皇室不利。

皇帝思来想去,连发了两道圣旨前往贵溪龙虎山,请天师真人陶玄玉入京。

虽然皇帝“求贤若渴”,天恩浩荡,但直到立秋时分,陶真人才终于率领门下亲信弟子,姗姗启程。

经过三个月的水陆波折,在九月下旬,真人的法驾才总算进了京畿地界。

这夜,真人一行宿在清河县,县官早听闻真人大名,亲自迎了,请在县衙安置。

陶玄玉这次离开龙虎山,随行带了几位心腹的弟子,首席大弟子唤作萧西华,二弟子葛衣。

又有两名得力的女弟子,绿云跟冬月。余下的其他弟子数十。

除此之外,却还有一位名唤“和玉”的女冠,年纪只有十七岁,却是当初上届天师张沐亲收的一个小女徒弟,也是陶玄玉名义上的小师妹。

这夜,绿云跟冬月奉命去给小师姑和玉送餐食,两个女冠子都才过豆蔻年纪,绿云十六,冬月十四岁,虽然学着修道,性子却还有些烂漫。

两人都是南方人士,第一次来到北边,很不适应北方的天气。方才出来之时,各自又多加了一件鹤氅。

冬月提着食盒,见周围无人,因说道:“这一路走来,小师姑都不跟咱们同桌吃饭,只喜欢一个人呆着,少不得咱们来回伺候,天这样冷,我本想自己来就可以了,又劳动师姐。”

绿云道:“不要妄言,小师姑出身跟咱们不一样,在门中辈分又高,师父素来对她还谦和有礼呢,何况你我。”

冬月悄悄说:“小师姑只比我大三岁,看着又面嫩,偏辈分这样高,我没入门前听说有个师姑,还以为跟师父一样年纪呢。”

绿云笑道:“谁叫你我没有那个福气,不是师祖所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呢。”

冬月问:“师姐,我听说小师姑是张师祖驾临京师的时候所收的,她真的是北方人?”

绿云冷笑道:“你还做梦呢,你就算没有来过京城,难道就没听说过颜夏许高?”

颜,夏,许,高,正是当朝最为著名的几位辅臣,也代表着京师的四大家族,就连冬月这小丫头,也自然如雷贯耳。

冬月道:“小师姑俗家姓高,难道就是这颜夏许高之中的‘高’吗?可如果她是天子脚下的官家小姐,家里又如何舍得让她当女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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