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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为后(58)

宝鸾虽然年纪小,却也会察言观色了,便忙屈膝行礼:“是,儿臣告退。”

***

宝鸾不知道鹦鹉所念的那一句诗的意思,薛翃心里却一清二楚。

这是“和玉”之前跟张天师三问三答中的诗句,而这鹦鹉之所以学会了,原因只有一个,是正嘉皇帝念过,所以鹦鹉也跟着学会了。

只是皇帝居然因此而喷茶,却是出人意料。

宝鸾同郝宜去后,正嘉看向薛翃。

皇帝本来是个目空一切的性子,但是现在,却无端地有些“心虚”似的。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必多言,皇帝就知道薛翃一定早明白了鹦鹉为什么无端端会念出那样一句。

正因为这个,才让正嘉觉着有点儿不大好意思——暗地里念人家的诗,如今却像是给捉了现行。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很快便调整了心绪。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怪不得古人早有诗在先。”正嘉笑了一笑,又道:“朕才说了万物有灵,就果然显灵了,先那句诗朕只在无意中念了一次,没想到这畜生就学会了。听郝宜说,只教它那句‘万安’,就教了足足一个月才学会。你说可笑不可笑。”

薛翃道:“这大概也是机缘巧合。又或者,万岁跟别人自然不一样,您亲自教导,这鹦哥儿自然也不敢不用心。”

这一句入耳,引得正嘉笑了起来,道:“和玉怎么也学会了这些阿谀奉承的话?”

薛翃道:“能让万岁开怀一笑,倒也值得了。”

正嘉眼中泛着笑意:“能把朕都能逗笑了,可见你这张嘴厉害。怪不得先前太后也肯为了你,向朕开口呢。”

皇帝果然提起了太后讨情的事,薛翃不慌不忙道:“太后不过是疼惜皇孙心切。”

“太后疼孙子,倒也罢了,”正嘉敛了笑,沉声道:“只是你未免太大胆了,敢利用太后,来向朕施压。你就那么笃定朕会答应吗?”

薛翃道:“万岁自然也是疼惜皇子的。”

“不用巧舌如簧的,”正嘉微微敛眉,斜睨薛翃,“你这口灿莲花的本事,只能蒙骗太后。朕知道你医术高明,至于道法上……只怕不如你的医术那样高明,朕答应太后,不是什么疼惜皇子,只是不忍拂逆太后的意愿,同时,也是给你一个面子。”

薛翃垂头不语。

正嘉道:“怎么,心里在想什么?是在暗中骂朕吗?”

薛翃道:“小道不敢,只是在感念皇恩。”

正嘉嗤地笑了:“感念皇恩?朕一个月没有召见你,你一个月就不想着来看朕,你是怎么感念皇恩的?”

薛翃低眉顺眼地回答:“小道每天诵经,都会为万岁祈福。”

正嘉的目光里又透出薄薄地笑意:“你有心祈福自然是好的,但是再好,也终究抵不过你亲自来看一眼。”

薛翃道:“万岁日理万机,又紧于清修,没有皇命召见,小道自然不敢贸然打扰。”

“一派托辞,”正嘉哼了声,仰头想了想:“早先朕说,绝不可能放了俞莲臣,如今终于如你所愿了,堂堂九五至尊,为了你出尔反尔,只得了你一句感念皇恩,朕不满意。”

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不管隔多久,要来的终究要来。

龙涎香的气息丝丝缠绕,这种只有宫廷里御用的名贵之物,对薛翃来说,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太容易让她回到过去那段时光。

“那,”薛翃定了定神,问道:“皇上想要什么?”

正嘉双眼望着面前面沉如水的女孩子,目光晦暗,深沉如海。

在过去的这个月中,皇帝有意不见薛翃,不仅是因为她诱使太后迫他放了俞莲臣,皇帝心里不悦而有意冷落。

另一方面,皇帝更是想借此机会,试试看自己能否放下“和玉”。

但是,连那只白玉鹦哥都知道,他无法忽视面前这个人。

而在方才薛翃进内拜见,皇帝回头看见那道黑白分明的纤弱身影之时,这原本冷寂的内殿,在他眼前突然间鲜活生动起来。

这种感觉,难能可贵。

既然不能放手,那么对皇帝来说,就再简单不过了。

只要紧紧抓住就行。

于是正嘉皇帝回答:“朕想要的是……你。”

第40章

正嘉说这话的时候,一阵冷风从殿外传来, 撩的垂地的云纹帘帐随之鼓动。

错金博山炉里的袅袅烟气也随之变了方向, 飘舞摇曳,像是林中嗅到猎人气息的惊鹿, 左右窜动,不知要逃往何处。

正嘉就像是那个“猎人”。

皇帝坐在紫檀木的竹节扶手椅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而这人的反应, 在正嘉的意料之中, 也正因如此,皇帝却又隐隐地觉着惊喜。

薛翃眉睫一动, 然后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向皇帝:“您说什么?”她的脸色平静如常, 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正嘉笑道:“是没听清呢, 还是不敢相信?”

薛翃道:“听是听清了,可不知皇上想要小道……做什么?”

“万两黄金容易得, 知音一个也难求, ”正嘉缓缓道:“朕喜欢你, 和玉,所以朕想要留你在朕的身边。”

薛翃淡淡道:“小道出家修道之人,留在您的身边,名不正言不顺。”

笑意从皇帝的眼眸里流溢出来:“那你想怎么名正言顺,做朕的妃嫔吗?”

薛翃皱眉。

正嘉却又笑道:“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 只要你留在朕身边, 就算是伺候朕修行的身边同道之人吧。你总该知道, 陶真人不肯答应朕留他在京内的要求,想要在罗天大醮后便回龙虎山去,朕盼了数年才盼了他来,却想不到如此来去匆匆,所以朕跟他说,不如留你在朕身边……”

皇帝竟跟陶玄玉说过这件事?但是陶真人从不曾跟薛翃说过。

薛翃摁下心底思忖,问道:“不知师兄如何回答?”

正嘉道:“他的回答很简单,他让朕来问你。倘若你愿意,便许你留下。”

皇帝拢在袖子里的长指微微捻动:“和玉,留下来陪朕可好。”

半晌,薛翃垂首道:“多谢皇上隆恩,还请您恕罪,因为小道不能留下。”

正嘉眼神微微一沉:“为什么?”

薛翃道:“其实早先小道也跟皇上说过了,又何必再问呢。”

正嘉一怔,想了想,说道:“你是指的……留在这宫内会得罪人那件事?”

薛翃道:“皇上圣明,《淮南子》里说:‘桔生淮北为枳,其实味不同,水土异也’。”

“南橘北枳,”正嘉笑道:“你的心思巧,说的也好,你怕你这生在淮南的橘子,到了淮北就变成枳了?变成枳后,朕就不喜欢了?但你这句话,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些?”

薛翃道:“如果只是南橘北枳的差别,还是小可。如果有人看不惯小道这橘子,随便一句话便能连根拔起,砍杀殆尽,那才是飞来横祸,哪里比得上在山上闲云野鹤的自在?”

正嘉大笑:“混账,越说越离谱了,当初你瞻前顾后的时候,朕不是许过你吗,这宫内你只管横着走,朕给你撑腰,你还有何可怕的?”

薛翃突然想起当初那个对自己说“蠢笨点好,有朕宠你就是了”的人。

皇帝的情意,来的猛烈,散的也快。

一时情热的话,也终究不是免死金牌。

薛翃听见自己心底响起了一声冷笑,道:“皇上虽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但……小道狂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想当年唐明皇宠爱杨玉环,但最后,还不是宛转蛾眉马前死的结局?”

正嘉一哂:“朕不是唐明皇,你也不是朕的妃子,想的是否太多了?”

薛翃道:“请皇上恕罪。”

正嘉凝视着她,又忖度了半晌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那好吧,朕不会让你现在立刻决定,你再想一想,想好了再回答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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