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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归期未有期(22)

作者: 乔宁 阅读记录

妒从心中来,湛子宸眸微眯,扔开了竹棒,猛地冲上前,探手便抓起湛语辰胸前那串琉璃佛珠。

“撕”的一声,颗颗剔透无杂质的佛珠,不堪这突来的外力拉扯,霎时被扯断散落一地;有的珠子当下散进池塘里,沉入荷叶间隙,不见踪影。

湛语辰楞住,好片刻方回过神。“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扯断我的佛珠?”

“我就扯了,你想怎么着?去向娘亲告状吗?还是要上佛寺向你的佛祖告状?怎么,该不会又要说我会遭报应?告诉你,我最大的报应,便是有你这个双生弟弟!”

闻言,湛语辰早慧的面容,掠过一丝黯然。

“滚出我的园子,回你的佛祖面前去念经!”霍地,湛子宸粗暴的推了他一把。

湛语辰一时不防,当即跌坐于地,教泥尘染脏了那一身白衫。

湛子宸冷眼睥睨,分明是童稚的脸孔,眼中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怨妒。

湛语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没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紫竹林。

就在那日午后,湛子宸跳进了池塘,险些溺毙,还是羲王的属下前去寻人,及时救起了湛子宸,方阻止一场憾事发生。

童年往事,历历在目。

湛子宸自个儿也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回忆起这段往事,只晓得,那一天他跳进池水里,水是那样的冰凉,冷得他浑身打颤。

他在层层荷叶间穿梭下潜,只为了把遗失的佛珠找齐,可惜,他终究找不着最后一颗。

“王爷?”

察觉湛子宸面色异常铁青,高大身躯似僵住那般不能动弹,俞念洁焦急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好冷!他的手,怎会这么的冷?

俞念洁用双手包握住大掌,反覆搓揉,为他生暖,边柔嗓问道:“王爷?您在想什么?”

闻声,湛子宸的意识才抽离童年旧忆,涣散的双眼,缓缓看清眼前景物。

看着身前那个为他搓暖双手的女子,他眼前忽焉一黑,闪过了另一张女人面孔。

那女人正用着充满憎恨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住他,并且扬起了手,朝他的脸重重扇去——

湛子宸猛然一把抓住了俞念洁的双手,捏得甚紧,教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王爷,您捏疼我了。”

湛子宸如梦初醒,俊容一瞬刷白,毫无血色。

他匆匆松开了她的手,仓皇地背过身,一拳重重打在梁柱上。

俞念洁心下大惊,连忙绕到他面前去,拉过他的拳头,仔细端详。

“王爷何苦这般伤害自己的身子?”

“你看见他了,是不?”

听见这声饱含痛苦的沙哑质问,俞念洁微怔,抬眼,对上他狂暴的眼神。

面对频频失控的湛子宸,她并不畏惧,依然平静的回道:“王爷口中的他,指的可是白辰?”

湛子宸勃然大怒,大手扣上她单薄的肩,怒斥:“别跟我耍嘴皮!你说他没死,你是从何得知的?”

她不答反问:“王爷为何这么问?从王爷的语气听来,白辰似乎早已不在人世?”

他眉眼因怒气而皱起,那份俊美此刻看来竟如修罗一般狰狞。

暴躁狂性一起,他亦顾不上其他,开口便道:“不错!白辰已死,他早已不在人世,你等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

“王爷说谎。”她幽幽地说道。

“我没说谎!白辰早就死了!是我亲眼看见他死去的!”

“敢问王爷是怎么看见的?”

“你还不懂吗?”他目光森寒,面扬一抹残酷冷笑,大手紧捏她的肩,道:

“白辰他就是个阴魂不散的鬼,他一直缠着我,甚至附上我的身躯,想霸占这具躯体,我一直抵抗着这个鬼魂,为了不让他附我的身,我让人抽打这具身躯,好逼走他,不让他有机会靠近我。”

原以为她会惊惶失色,甚至是心生恐惧,不想,任凭他等了又等,那张娇弱的小脸不见一丝惊恐,更遑论是害怕闪躲。

下一刻,却闻她语出惊人:“我见过他。”

湛子宸大震,僵住,如遭雷殛。

无视他的震楞,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嗓:“王爷重回妙心堂的那天,我见过白辰,他用着王爷这副身躯,对我说了好些话。”

肩上的大手猛然抽离,湛子宸面如槁木,沉沉地退了一大步。

“他……又回来了?”

“王爷,您说白辰是个鬼,可这个鬼,在十年前曾与我结为夫妻,曾与我同寝共枕,与我相互扶持,您说,他真的是鬼吗?”

“住口!”湛子宸发了狂似的吼道。

见他情绪激动,神情明显端着一抹掺杂了憎恶的恐惧,俞念洁越发觉着个中必藏有蹊跷。

于是,她壮大了胆量,又问:“王爷,十年岁月能改变很多事情,甚至是一个人的容貌与身躯,都可能有所变化,您可晓得这十年来,您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他像被触着痛处的野兽,暴躁狂狺:“是白辰他阴魂不散,他对我下了咒术,他要让我永生不得安宁,我才会成了眼下这副鬼样子!”

“王爷说白辰对您下了咒术,可他已是鬼魂,又要如何对您下咒?”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吼毕,湛子宸转身逃离花厅,宛若拖着伤躯亟欲躲匿的兽,那背影是如此仓皇,如此绝望。

俞念洁没追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眼眶浮现浓雾,目送他的背影逃离。

敲门声一响起,坐在大炕上,手支于炕案上撑额打盹儿的俞念洁随即站起身。

记得方才喝完最后一壶茶时,约莫是二更天,眼下应当是三更天了……他从未晚过三更天回寝房,看来他是真受了刺激。

俞念洁强打起精神,紧瞅着那扇门,盼着熟悉的低沉声嗓响起。

“夫人,您歇下了吗?”不一时,门外传来穆池刻意压低的嗓音。

抑下心底那份失落,俞念洁连忙回道:“还没歇下,穆公子请进。”

“嘎叽!”门被推开一个小缝,穆池依然立于门外,不敢跨过门槛。

自从她随湛子宸一同返京,一路上穆池对她恪守礼节,保持一定距离,不敢再如从前那样任意对待,同她谈话更是尊敬万分,不似先前那样鄙夷怠慢。

“夫人,王爷在前院书房……他喝醉了,不让下人搀扶。”

“有劳公子领路。”俞念洁颔首。

穆池退开身,让她自个儿推门而出,然后才为她掌灯带路。

位在河苑的这座别院,是归在羲王府名下,据闻,过去老羲王经常来此与政要会晤议事,以避开帝王身边的耳目。

如今老羲王已逝,这些产业自然归到湛子宸名下。

“夫人,小心脚步。”书房门前,穆池退居一旁,压低手中的灯笼,为她照亮门槛。

“有劳。”俞念洁道了谢,提足跨过,款款入内。

俞念洁一进门,外头候着的穆池随即将门带上,不容外人有机会偷亲。

书房的灯大亮,俞念洁缓步上前,绕过了用来摆设的黄花梨木多宝格,来到红木架几写字台前。

湛子宸醉倒在写字台上,案上倒落着酒壶与酒杯,溅洒而出的酒液,将压在他手下的纸张染湿。

他紧闭双目,眉头深锁,握紧了一只拳头,似想抓住什么,偏偏什么也抓不住,只不过是伤了自己。

俞念洁缓步上前,小心翼翼执起那只拳头,将之翻正,然后扳开一根根握紧的长指,宽大掌心布满鲜红的月牙印,血迹斑斑,甚是怵目。

她忍住鼻酸,抽出绣帕,轻轻拭去掌心上的鲜血。

她擦得如此专心,没察觉写字台之后的男人早已转醒,一双阒黑眼瞳正凝视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擦拭完毕,正欲放下那只伤痕累累的拳头,不想,却反被一把攫住了手。

她一怔,抬眼,迎上他沉痛的目光,心底泛起浓浓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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