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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丹行客不知名(30)

作者: 行客不知名 阅读记录

顾清眠、他也早就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么。

正因为了如指掌,所以心魔幻境中一旦多了什么活人,他能立刻反应过来。但是子琀真身为冥玉,进这心魔幻境,根本就是木石一般的死物。

所以这才是顾清眠,叫他带上程舟的理由?

既然他知道心魔是什么,又为什么不说?

他到底在想什么?又在盘算些什么?

顾朝歌伸出手,掌心朝上:“前辈。”

程舟:“前辈,我们怎么办——”

子琀上前一步,握住顾朝歌的手。

程舟:“……”

然而无事发生,顾朝歌毫无反应。

子琀扭头:“过来。”

程舟又咽了口口水,上前两步,然而他未走到顾朝歌跟前,对方已然一笑:“多谢前辈信任。”

子琀:“不谢。”

“本座帮帮小辈,也是应当的。”

话落,四周艳阳骤碎,折出一道道黑影,蛰伏在重重墨色里。

隐隐人声传来:“你可听见太傅同陛下夸赞,说二殿下大才?”

“要我说,陛下这是胡来,二殿下怎么能与太子共用一师?”

“诶,话不能乱说,谁不知南顾这么两位皇子,陛下独宠小的那位。都说母凭子贵,搁咱陛下这儿,就成了子凭母贵。只是贵妃这身子——”

“拉到吧,二殿下不厉害?我还没调回京城,便听说陛下有了个神童。”

“三岁能文,四岁能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进去做过先生的,可都说这孩子了不得。”

“可惜咯,他前头还有位兄长。”

“陛下当年十王乱政,兄弟相残,不会纵容皇子夺权的。”

“太子宅心仁厚,心思纯良,未必容不得——”

“嘘,不能再说了。”

不能再说了,不能再说了。

不能说了。

“慕将军的长子又立军功?”

“是啊,那老小子也升官了,得意坏了,天天儿子长儿子短。”

“陛下厚赏,少年将军指日可待啊!”

“他家几个,可都没订亲吧?”

“是啊,人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管的。”

“哈哈哈哈”

“快说说,快说说。”

“他家长子叫什么来着?”

“慕千山,听说再过几日,便凯旋了。”

黑影四起,绕着他们旋转不息,遮天蔽日。顾朝歌便站在这浓墨之中,波澜无惊。他将手移开,阳光大亮。

池里荷花正好,满目芬芳。蜻蜓高飞,鸟语花香。

子琀被阳光照得一晃,睁开眼,却见一把长剑擦肩而过,被一少年接于手中。

“好!”

慕千山拍掌:“三年不见,剑法突飞猛进。”

子琀眼底一暗。

程舟直接问出:“我去,顾途不是不会剑吗?”

顾朝歌惊喜:“好剑。”

慕千山:“你若喜欢,便给你。”

“我以往杀敌就用的此剑,你可得收好了。”

顾朝歌也不推脱,大方收下:“好。”

他又比划两下,身若游龙,动若惊弓。银锋璨璨,剑气逼人。

顾朝歌收剑,抚两下,爱不释手。

慕千山笑道:“我就说,你会喜欢这个的。”

顾朝歌大笑:“知我者,千山也。”

但他很快又怅怅:“可惜你说的塞北虽美,我却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了?”慕千山道,“待你再长大些,便向陛下请命,我带你去塞北,好好杀上一场。”

“那同这儿不一样。”慕千山似乎高了,也黑了,然而眉目愈发英俊,神采飞扬:“那牛羊成群,山高地远,一眼看过去全是黄沙,风跟刀子一样。但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姑娘们个比个的出挑,个比个得辣。”

“虽说有北顾那帮蛮子动不动来找事,但打回去就没事了。”

“有肉吃,有酒喝,有姑娘看,还没人老在耳边啰嗦,礼数这礼数那的。”慕千山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想起来同你写写信,无事便练练剑,日子老快活了。”

“待日后老了,我才不要拘在京城。我必要拖家带口、去天南地北地走走。”

“你红绳送出去了?”

慕千山的笑僵在脸上,继而哼了一声道:“不曾。”

顾朝歌哈哈大笑。

“这不是还没遇上欢喜的吗?”慕千山:“我说,你这爱逗人的脾气得改改。”

顾朝歌:“改不得。”

他唤来婢女,将佩剑给她,吩咐收好。

慕千山:“说真的,你脑子好,剑法也出众。若是去塞北,你我二人连手,必杀得北顾屁滚尿流。”

“再说罢。”顾朝歌道:“母妃年前才去,这几年,我得多陪陪父皇。”

慕千山一顿,看了眼他麻服已退,却尚戴孝,道:“娘娘她——节哀。”

“老先生的仙丹不错,比之前几个装神弄鬼的好多了。”顾朝歌道,“母妃的病也不是什么秘密,按理说一年前就该——虽说仙丹只撑了一年,但起码这一年,母妃无痛无病,过得挺舒心。还教我骑马练箭,夸我聪慧呢。”

“这一年,父皇脾气也好了许多,只是现在比之前更——”

“殿下!不好了!”二人说话间,突然有个宫人不顾阻拦扑到眼前,重重跪下叩首,“出事了!求殿下快去!”

顾朝歌:“怎么了?一边走一边说。”

他看一眼慕千山道:“剑多谢了,你先离宫。”

慕千山点头,顾朝歌同宫人道:“带路。”

宫人匆匆道:“今儿刚送来的那批官瓷,只出了一个,其儿都碎了。陛下大怒,叫把烧瓷的抓来,说要凌迟。”

“不止烧瓷的,说上上下下,但凡碰过的,听说的,都要,都要——”

他忍不住哭了:“求殿下了,求殿下了——”

一座座朱墙远去,折过九曲回廊。

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地下密密跪了一群人。

“一个个,你们是想气死朕!”

边上传来太子的劝说:“父皇,使不得啊父皇!那工奴罪不可恕,罪该万死,但如此杀生,有违天理人和——”

“父皇!”

顾朝歌扑上前,一把搂住皇帝的腰,撒娇道:“大老远的,儿子一眼就看到您了,可把儿子高兴坏了。”

他扭头,惊异道:“这一个个跪着的,是怎么了?”

顾朝歌松开皇帝,看了眼地上人,随便挑了一个问:“哟,怎么还哭了?”

顾朝松眼见他来,连忙道:“二弟,你快劝劝父皇。”

“官窑出了问题,确实该罚。但这宫里的老人们,也伺候父皇这么久了,实在是……”

“皇兄在说什么?”顾朝歌不解:“什么官窑?”

“官窑怎么了?”

皇帝冷笑一声:“朝歌,你瞧瞧,瞧瞧他们做的好事!”

一人捧着一个瓷碗,抖得浑身都在颤,也难得他还捧着碗,始终未摔。

顾朝歌侧头看了两眼,一愣:“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那人抖如糠筛:“自、自然是无意的。”

皇帝皱眉:“朝歌,此话怎讲?”

顾朝歌双手接过瓷碗,程舟凑上前去看,却听子琀冷笑,道一句:“天道还真是——”

程舟不解:“什么意思?”

子琀:“你还记得你遇见顾途时,一并的那个景家少年么?”

难怪,难怪顾清眠认得出菡萏景。

难怪,难怪他“有幸”见过菡萏瓷。

程舟看到了瓷碗,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瓷碗碗壁光洁平滑,然而碗底埋着道道裂痕,展向四面八方。

宛若——

“父皇您看,这像不像一朵荷花?必是他特意烧制,献给父皇的。”

那工奴反应过来,连声道:“是,是,是奴才特意献上——”

顾朝歌笑道:“父皇,母妃可是最爱荷花了。”

冰清玉洁,裂纹成荷。

子琀:“难怪他要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