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中锦书(17)
将士们狂欢起来,照着最近的女人扑了上去。
冲锋陷阵。
为的不就是财富女人。如今打下了陈国,财富不一定有,女人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爷!”那浓妆女子就是知道这样,才死缠着沧澜。他可比那些大老爷们好多了。
她那里碰得到沧澜?
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按在地上。
沧澜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模样,紧了紧自己的衣。
却没拉的上来。
低头看去,却被一双手扯着。
是那个弹琵琶的孩子。
她仰着头,一双眼,清若琉璃。
他从未看见这样的眼,透明得不像活人。
他是谁?秦七王爷。
秦王最宠爱的儿。
身边缠绕的,永远是惊艳的,羡慕的,嫉妒的,□□的,贪婪的眼睛。
他很聪明,他懂那些人是什么意思。
因为懂得,所以厌恶。
而这个孩子,这样的眼睛,他从未看过。
从来没有。
他常在想。
他那样肮脏的人,能遇见她,一定是老天开恩。
他是长在瓷盆里的玫瑰,开着最妖艳的花朵长着最锋利的刺。皎洁光滑的瓷盆背后,黝黑的泥土堆满了花根。
而她则是那野生的荷花,一片污浊里的洁白。
早已不记得她刚弹过的曲,他低垂着头,看她那一双眼。
他寻找了那么多年的一双眼。
虽然没有光泽,但是,漂亮的惊人。
第36章 双|飞燕.飞蛾
“你叫什么?”他低头问她。
她茫然地回答,“小苹。”
那时初见,她只是尘埃里的妓子,他却看了她很久。
她的眼睛当真漂亮,或许因为看不见这尘世污浊,所以格外清丽。
“王爷。”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衣,他问,“你要同本王走?”
她颤抖了一下,默默松开手。
他转身,斜盖着的衣襟扬起一片艳红。
她抿着嘴,近乎颤栗。
“别动她。”沧澜终究是侧头,“给本王好生放着。”
那场相见,缘或是劫?
玫瑰开出瓷盆,伤的是自己或是他人。
他如何晓得,又如何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从今开始,火扑飞蛾。
安定初平,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做。
沧澜听着小苹的琵琶曲,有一搭没一搭的想。
“安定城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忽然直起身子问她,狭长的丹凤眼带着一点点戏虐,吐气如兰。
她瑟缩的往后挤了挤。
到底是风尘女子,纵然有些不习惯,还是硬着头皮道,“城南苏家家主,苏竹老爷。”
他点头。放开她。
她有些奇怪。
她知道他是敌军的将军。在她听到的所有故事里,他都是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怪物。
可是,在他打下安定以后的日子里,他给她讲奇闻逸事,给她讲山水花色。
有时候他会让她弹曲子,弹着弹着他又叫停。
他的语气会有点轻微的恼火,他肯定也轻轻皱着眉。
她看不见,可她觉得他一定是这样。
然后他教她弹琵琶,他的指腹有茧,摩挲着她的手背。
她觉得痒,于是咯咯的笑。
“小苹,你当多笑笑。”他说,“很美。”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长相。
可从此,她每天都在笑。
她不知道,她有太多的不知道。
因为喜欢,所以相信。
*****
乱世纷争,谁主沉浮。
秦国的狼虎之师背后,沧澜的丹凤眼让天下颤栗。
他用兵迅猛,神机妙算,稳险互融。堪称一代奇才。
除了燕国的儒将段松,再无人可与之匹敌。
而且,他治军严谨,从不烧杀抢掠。除了对敌军心狠手辣从不留情以外,他待百姓却极好。
就算庆功招了妓子,他也照样付钱。
所以这几日下来,安定城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只夜禁严了些。
此时,苏家大宅。
“苏先生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行戈开口,“自然知道我家王爷是什么脾气。”
沧澜的丹凤眼中自有一片刀光剑影。沙场上的煞气若有若无。
苏竹是个高高瘦瘦的书生。他答应的很干脆。
“在下愿为王爷效力。”他说,“在下会极力劝导百姓接受秦军,提供军粮。”
行戈没想到会那么容易,沧澜却斜了身子,“条件?”
他凤眼微垂,长长的睫刷下一片阴影。
他一身素蓝的外衫,少了红的妖艳,又端出将军的气势来。
于是,当真是沧澜一样。
苏竹忽然重重跪下,叩首,“望王爷放过城里百姓,让士兵勿要扰民!”
“呵。”沧澜笑了,“苏先生果真善人。”
他这话说得讥诮,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清明的丹凤眼,分明的嘲弄。
他并不扶他,只是自在地站起,低头,他俯视着苏竹。
“劳烦先生了。”
他说。
转身,信步走出苏家。
他是谁,秦沧澜。
这么多年来,他百战百胜,他洞察人心。
所以他自信。
可他不知,有了弱点的他。
错就错在,太过自信。
*****
“王爷!”行戈冲过来,却看见沧澜懒散地坐着,凤眼斜挑,唇角微勾。
“王爷,苏竹他,他…”
他跑得有点喘,一时说不连贯,沧澜却接的很顺,“苏大学者不畏强权,悍然维护百姓生死。为此不惜折辱品节,向秦军狼狗不如的主帅下跪。”
他笑了,“这话已满城皆知。百姓为着苏学士不受难,不得不集聚军粮,短了粮线,对不对?”
行戈无言,沧澜又斜歪下去,笑若春花,冷若冬雪。
他永远这样,嘴角勾得愈灿烂,眼底就愈清明。
人心,他看得太透。
苏竹确实聪明。
天下主帅都知,他秦沧澜不喜伤民。
就算不知,这么多日下来,想也是知道了。
可惜底下的百姓目光收着,未必知道。
他这一跪,一求。着实合了沧澜不伤民的心意,讨了敌军主帅的欢喜,哪里会有性命之忧?
第二日把消息一传,又讨了百姓的感激,哪怕日后陈军收回安定,他也高枕无忧。
算盘很精明。
沧澜就喜欢这样识时务的小人。
他们重利益,想自己。
远比百折不挠的君子有趣多了。
只可惜,他是沧澜。
聪明人懂聪明人。
他说第一句话开始,沧澜就懂了。
不过,那又何妨?各取所需罢了。
行戈似乎很不平,沧澜却问,“城里整治好了?”
行戈冲的太急,没留意到他似乎是才醒来。
他长发未束,披散在床榻上,雪白的中衣半掩,洁白的脖颈上斜斜一道刀伤。
凌乱的发下,他的丹凤眼灿若星辰。
很美。很妖。
看得行戈脸上也不由得一红。
这样美的皮囊,简直是罪过。
沧澜披上外袍,“嗯?”
行戈一顿,忙回道,“苏竹确实有一套,城里如今是安稳了许多,陈军残党也清理干净大半。”
沧澜下榻,长发垂落。他低垂的眼,漫不经心地系好衣带。
行戈不言,他亦不语。
良久,沧澜抬头,一字一句。
“告诉下面,整顿军容,明早启程。”
行戈跪下,叩首。
“是!王爷!”
第37章 双|飞燕.带归
他把小苹留下。
并安置了一队人护着。
战场太过凶险,他不敢带她去。
自信如斯,也不敢。
“爷要去哪里?”她问,那样小心翼翼。
他笑道,“离开一会儿。就回来。”
他一身铠甲,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他一愣,自见到她以后,她一直缩在角落里笑,从未这样大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