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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中锦书(7)

作者: 行客不知名 阅读记录

他垂目,“是微臣对娘娘无礼,娘娘这样做,也是应当的。”

“顾怜伊!”江南气极,虚弱的身子禁不住折腾,反是软了下来。

正要摔到地上,却被怜伊一把扶住,江南抬头看去。

他方才低垂的眼中,而今满是深色的倦怠。

像是深冬的浪潮,铺天盖地的悲哀。

江南忽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听得他幽幽的叹息。

“江南,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自己,又该怎么办?”

远方,是他回不去的故乡蜀山,近处,是等不到的烟雨江南。

天大地大,何处能容下这一片清浅涟漪?

“你可愿和我走?”

他开口。

轻的散落在风中的声音。

她垂眸不语。

胸口疼的是什么?

明明已是千疮百孔,而今,又雪上加霜。

眼角愈发的湿滑,他伸手去抹。

却怎么也抹不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我知道了。”

他说,“微臣,知道了。”

第20章 江南雨.放下

“不!您什么都不知道!”

江南低着头,泣道。

“若是同你走,谁来护我家族?”

“若是同你走,谁去守江家安乐!”

“更何况——”

她咬牙道,“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别人?”

怜伊怔住。

江南捂着脸,掏出一张纸。

破损的边角,可见主人抚摸次数之多。

宣纸上,灵动的女子明眸善睐,恰一场烟雨江南。

只不过脸颊正中一枚痣,生生毁去她的灵动之色。

“这是我五年前从你枕下找到的!她是谁?”

本来,五年前她便想同他走。

可这一幅画。

生生毁了她所有的念想。

画里的人是谁?

他如此珍爱。

会不会是哪个其她的妃嫔,派着他来害她?

她开始不择手段。

不忍心对他下手,于是她开始一步步根除想象中的情敌。

她在等他开口,等他告诉她,他丢了一幅画,以及,画上的人是谁!

他惊住,终于是乏了。

原来,世人不是蜀山。

千百年不变的蜀山下。

红尘变幻的太快。

只有他还驻足原地,不肯向前。

她已不认得她自己,他又何必记挂当年江南。

师傅,放下,原来不是那么难。

说到底,不过是把支离破碎的心,一同放下。

他倦了,累了,连眼角的泪都懒得擦了。

离开了江南,去哪里找什么涟漪?

转身离开。

他走的决绝,却让她抬起头来,“你要去哪里!”

她尖锐的声音停不下他的脚步,“微臣去哪里,同娘娘无关。”

“顾怜伊!”

怜伊怜伊,你不是要怜惜伊人一生一世吗!

他停住,回头,大开的宫门送来长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宛若迎风欲起的风筝。

纷飞的发丝中,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两行红痕划过脸颊。

原来他方才流的不是泪,而是血!

“怜伊?”

他笑了,眼角是流不尽的血泪。他一字一顿道,“伊人已逝,还望娘娘,节哀。”

回忆到此结束。

顾怜伊的笑容凝固在那一刻。

接着,一点点破碎。

江南愣愣地看着。

虚景逐渐消失。

又是京城繁华的街市。

永安的竹伞投下一片暗影,沧澜面无表情地站着。

江南揪住自己的衣,一点点蹲下。

“怎么会……”

她抱住膝,“怎么会这样?”

“你问我,你想知道顾怜伊珍视的人是谁。如今,知道了么?”

永安语调平静,却冷的分明。

江南缩成一团。点头。

她已明了。

可是,太晚了。

我们彼此相伴,彼此相疑,最终。

彼此错过。

在最好的年华里,与君陌路。

又是黄泉路。

江南有些漠然地走着。

她不许黑白无常靠近。

只永安走在她身旁。

“我害了很多人。”

江南开口,自嘲道,“我这样的人,怕是要下地狱最底层吧。”

“不够。”永安冷冷道,“你还不够入十九层的资格。”

江南有些哑然。

孟婆桥已在眼前。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舀汤。

孟婆桥。孟婆汤。

任你是高官贵客,还是平民百姓。

任你曾情深几许,抑或恨意滔天。

一碗孟婆汤。

千载梦空然。

江南走到那妇人面前,苍白着鬼脸。

来生,怕是要作牛作马了吧。

孟婆颤悠悠的盛汤,看着等待的江南,笑道,“哟,许久未见着这样有福气的鬼了,来生定是好人家呢。”

江南一惊。

什么?

孟婆不解,“姑娘不知么?既然能叫的动这位大人,福气必然是很高的。”

“婆婆。”永安开口。

依旧是清明冷淡的语调。“给她汤。”

江南猛地转身,一把扣住她的衣襟,“你瞒了我什么!”

永安侧头,深若幽冥的眸,直视江南,“你未必想知道。”

“告诉我!”

江南一字一顿道。

黄泉路,地狱谣,何必总计前世扰。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一下,有人可能会问江南为什么不认得自己的画。一来我前面交代了,那画师画的并不好,顾怜伊找不出可夸得,只能说画师画的认真。二来,江南入宫十年,女大十八变,总归会不一样的,加上她自己错手点上去的那颗痣。于是就……

第21章 江南雨.魂祭

永安沉默。

却还是开口。

“魂祭。你的身上,有魂祭。”

“魂祭?”

江南不解,却隐隐有些不详之感。

“灵魂的祭祀。蜀山秘法。受祭者将享有祭祀者献上的所有魂力,即使生前罪孽滔天,也会福运绵长,几世安康。”永安淡然道,“这秘法及其逆天。是欺天骗地之术。能施者极少。”

江南身形一颤,“那——祭祀者的下场呢?”

永安不言,却是孟婆叹气接道。

“违天地大道者。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江南几乎软到在地上。

“不!为什么!”

她这一生,作恶多端。

她曾想过死后会同他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让滔天业火烧尽所有的过错。

她也想过,来生作牛作马。替他耕田代路,好抵过他这世对她的一往情深。

可她从未想过。

以后的生生世世。

她再也寻不见他。

再也寻不见。

原来,那名为顾怜伊的男子可以心狠如厮。

伤到深处,他便永弃了这红尘乱世,弃了那一场江南烟雨。

从此,哪怕她走遍六道轮回。

找遍天上人间。

再无一个。

顾怜伊。

她仰头,泪染衣襟。

可普天之下,再无一双手,替她拭泪。

孟婆汤被送到她嘴旁。

是什么,从灵魂的最深处。

被一点点抽走。

从此虚无。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

她去凉亭让人画像。

玩心一起,她便带了些蒙汗药。

恰那画师也笔拙,本就画不出什么。

她便用药蒙晕了他,随手在那画上点了几点。

想看画师醒后着急的模样。

这事她做过多次,手熟的很。

谁料,那一日的江南,春色太美。

她一抬头。

树上一个少年,飘飘的白衣,狭长的柳叶眉。

就似江南的春雨。

一场花事,就这样开始。

少年低头看她的画,她抬头看那少年。

少年收神,她却猛的回跑。

这般胡闹的样子,给人看见,多不好啊。

而且,还是这样好看的人。

她羞红了脸,却是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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