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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狂(10)

作者: 极慕 阅读记录

言罢,简素虞一副“我不认识此人”的样子,后退半步,偏过脸,淡淡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见两人神色皆有古怪,活动活动肩膀,忍不住问句:“怎么了?”

“公子既已归来,便请收回我身上修为内丹和筑形龙骨吧。” 季逢殃恳声叩首。

谢宴愕然,依稀记起来了,天生龙骨保他体格强健,与他身体纯火灵根相得益彰,加上根骨绝佳,因此他的修为一路水涨船高,入派之前便早已结丹,也让舅舅舅妈以他为荣。

怪不得这丫头敢和简素虞叫板,原来修为内丹竟是他的,季逢殃既已失去肉身,沦为鬼魂,本是怨念缠身,无法运用任何人的内丹,然而有谢宴的龙骨筑形,那内丹堪堪是认了主。

只是后来他死的时候,这些身外之物的去处他竟是都忘记了,眼前就只有一个人的脸,从清晰到模糊,记着记着都能记到下辈子。

“作为交换,还请公子归还我的那段记忆……”

第7章 她恨我

“我不知道……”时间太过久远,谢宴只记得季逢殃似乎是以某段记忆与自己做了交易,然而那段记忆,不出意外的话,该是被他一道诀干脆利落抹去了。

别人的记忆,留在自己身上做纪念吗?

何况若没记错,季逢殃当时是央求着他收走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现在让他拿出来,他上哪去找?

“在你识海里。”简素虞提示道。

谢宴:“……你变了。”

谁能告诉他,简素虞究竟怎么了?竟然——连窥看别人识海这种枉为君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谢宴愕然。

一定是他遇见简素虞的姿势不太对。

想他小时候做过的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哪件拎出来都是黑历史,谢宴有些担心地瞥了他一眼。

然而后者恍若未闻,就是睁着一双琉璃双目,淡淡的视线扫过谢宴的腰间的碎冰。

也罢,怪他自己从不对简素虞设防,谢宴自认倒霉。

季逢殃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逡巡片刻,最后转向谢宴,迟疑道:“公子,这事之前我们已经商议过——”

“你、你们?”谢宴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一人一鬼,惊道,“你们刚刚演我?”

所以这两人早就背着他合谋什么,把他一人蒙在鼓里?他正转向季逢殃,想问点什么,被简素虞睨了一眼,噤了声。

简素虞早就习惯了他胡思乱想下的胡言乱语,不紧不慢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幅画卷和一只精致的小锦盒,递到了他手上,波澜不惊解释道:“有色墨和无声纸。”

相传,前朝有位才华横溢的画师,尤其擅长画人,王公贵族,文人雅士争相收藏,一时洛阳纸贵。因他笔下的人物,一颦一蹙,栩栩如生,即使是技法相仿的赝品也无法模仿出那十足的韵味。面对众多求师之人,画师一律托词道是梦中之作,时人莫不感叹画师的梦中作画天赋异禀。求师的人不少反多,于是画师只得将自己的画纸和砚墨相赠,流传于后世便被称为有色墨与无声纸。

至于持有这墨纸的后人有无绘制出超越前人的画作,那就是后话了。

“正是,我从皇宫里顺出来的。”季逢殃点头,眸子里里仍有些担忧,“现下公子的修为未恢复,只能行此法了。”

“我、我不会画画。”谢宴捧着画纸和砚墨啼笑皆非。吃喝玩乐他会,逞凶干架他也会,但是诗词歌画,不好意思,一窍不通。

季逢殃一脸古怪地望着他,片刻后,才艰难道:“有色墨是用来吃的。”

简素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一个瞬移,站定至在桌边,径自取出锦盒中的圆球状墨团,两指一拈,递到了谢宴唇边。

“吃?”谢宴下意识都凑上前去,稍一用力,唇触碰到简素虞冰凉的指尖,感觉到后者的手瑟缩了一下,他也没放在心上。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倒是有些像吃了一口干面粉。

“接下来识海中的记忆便会展现在无声纸上?”季逢殃的视线紧紧落在简素虞身上。

谢宴刚想询问,还需要他做些什么的时候,简素虞一点灵力抵在了他眉心,道了句:“有我。”

压住心头一阵悸动,谢宴乖乖地闭上了眼,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识海里一片虚无,唯余前方有一亮光,于是谢宴不自主地向前凑去……

白光一过,他竟然站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在叫卖声中伫立许久,才反应过来,估计眼前的街巷没人比他更熟悉了。

邺城!

如果这是十几年前的邺城的话,那他会不会有机会见到舅舅舅母一面?

心中忽然腾起一阵喜出望外,他下意识地朝着国师府的方向迈出脚步。

手腕上蓦地一紧,谢宴转过头,只见简素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冷静的话语却残忍地摧毁了他心头的欣喜。

简素虞说:“你不必期待,因这是别人的记忆。”

谢宴面上略过一丝苦涩,仍然笑道:“我知道。”

于是他任由简素虞扯着他,带他目不斜视地进了眼前花团锦簇,熙熙攘攘的勾栏大院。

谢宴眼角瞥到上方漆红的牌匾上印着几个鎏金色大字:百花楼。

百花楼?谢宴有印象,听说是被人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伤亡惨重,至于后续就未曾听人提起了。

当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时,谢宴只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向这姑娘飞去。

待到双目清明之后,谢宴看了看自己的缩水了的双手,又透过手掌心的水珠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原来是记忆里的季逢殃。

然而简素虞却不见了踪影,他心头刚升起疑云,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我在。”

谢宴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接着才后知后觉到对方估计是看不到。

还没来得及细想,花嬷嬷那八面玲珑的一张大嘴就扯着嗓子不停地在念叨:“算什么命?能给我算出金子吗?乱力鬼神能给我带来钱?不能?不能还不给我去干活!前段日子还有个老秃驴说百花楼有什么血光之灾,呸呸呸!再让老娘看到你们偷懒还扯嘴皮子,不把你们的嘴扒了!”

“我才不信什么乱力鬼神。”被一路嚷嚷吵得头痛,小声地嘟囔了几句,逢殃将湿漉漉的手在粗布衣衫上擦了几下。

果然那个道长又来了。

寒来暑往,自从季逢殃记事起,那一袭青衫道人,总是风雨无阻地出现在街对面,青色的身影单薄得像是风中摇曳的柳枝。他总睁大他那漆黑又无神的眼珠子,时不时地望着她,望着百花楼的方向。或许并不一定是在看她,只是她每次无意间抬起头,总能恰好接受到对面的目光。

温润像是上好的翡翠。

可是这个道长的眼睛不是瞎了吗?她悄悄地想。

一直被人盯着看,哪怕是个瞎子,时间久了,难免也会生出些毛骨悚然。

可是道人似乎也没什么恶意,感受她的目光还会微微笑一下,有时还会轻声道:“逢殃,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走吧。”

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但是说的话却很奇怪,因此每次季逢殃总是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次数多了,竟然连对方为何知道她的名字都忘了问。

或许她也不知道,每当道士如此说的时候,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变得晶亮,第一次带上了几丝希冀与心动。

然而她听嬷嬷说,这些道士总是神神鬼鬼的,装腔作势。

“运气好的话还能唬住几个傻子,还不是为了几个钱!”花嬷嬷嗤之以鼻,扶着她中年发福的腰身一步一步扭进百花楼。“什么破花,你种了五年了都没开花,还不死心?”

可是他也不太像是装腔作势,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自然不是啊傻姑娘,这道士周身一圈柔和的虹光道气,想必是修行了多年,假以时日,得道登仙怕也是不在话下。谢宴心中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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