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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狂(35)

作者: 极慕 阅读记录

“阿九——”远清不自觉捏紧了阿九的衣角,唇瓣嚅动几下,带着些商量的迟疑,低声道,“以后我跟你一道出门乞讨,我们再不偷东西了,好吗?”

“谁要你个病秧子同我一起去了?”阿九犹带三分怒色,却不忍甩开手,泠声道,“我们刚刚不是绝交了吗?我没你这个朋友!”

“阿九……”远清瘪着嘴,弱弱地唤了一句。

“我现在很生气,你还不快多吃几口包子让我消消气?”阿九恶狠狠地威胁了几句,转而压低声音,轻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大不了我以后再不偷东西了便是……”

“好,我吃。”远清一通狼吞虎咽,软下语气开口恳求道,“都吃完了,你也别生气了……”

“你啊……”总是没办法对他狠下心来,阿九心里暗叹一声,摸了摸远清乱糟糟的头发,闷声道:“既然刚刚绝交了,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阿九,是个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小乞丐,你以后愿不愿意跟我相依为命?”

三江城的天空总是特别干净,经过了凉爽的秋风洗涤了好几个月以后,于十一月初三这日突然下起雪来。

冬日里寒风凛冽,各家铺子收摊早,街道上只有偶尔几个行人路过,但也是行色匆匆。

细细密密的雪片落在发间脖颈,寒意渗进内里,是真的冷。背靠着西街一角,阿九冻得整个人都在风雪中发抖。

幸好出门的时候把远清吼了回去,不然依照他那体质,又要病上个好几天。阿九有些庆幸地安慰自己,哈出口气在空中形成一团的白雾,忍不住又搓了搓手。也不知道远清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老老实实呆在废宅里,有没有冻着饿着——

“叮——”一声钱币的脆响拉回了阿九的思绪。

强打起精神,阿九轻声道了句:“谢谢。”

一张口,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几声。阿九咳了许久才消停下来,惹得整张小脸都涨得通红。

阿九掐着快要冻僵的指尖,细细算了算日子。

好像远清的生辰快到了。

心下犯了愁,阿九的眼神在乞讨的破碗里细细扫视了一番。平时乞讨来的钱也就勉强能供两人每日吃食,好像也攒不出多余的钱了。

怎么办呢?

三江城地处三江汇聚之地,江水湍急,水下暗礁丛生,连绵好几里,每年总不少乘船外出的人一个不慎跌落江底,就落得个被群鱼分食而亡的下场。然后或许在某一天的清晨,江水会把这些尸体冲到浅滩上,供人们来认领,久而久之城中就多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却又不可或缺的职业——捞尸人。传说这是一群游走在阴阳两界的人,做得多了是要损阴德的。

阿九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若是为了远清他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尸体能有活人可怕吗?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会游泳啊。

以前偷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跑进了乱葬岗,在里面遇见过怪事。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双眼青白动作僵硬的尸体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忽然朝他扑了过来——阿九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逃跑,不慎一个趔趄跌下了河里。

那次阿九差点被淹死,从此以后,他就对水有种本能的畏惧。

阿九收回视线,反正再盯着也不会长出金子来,小心翼翼地一枚一枚捡起碗里的铜板来。已经真的答应过远清不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阿九吸了吸鼻子,眼神暗淡了一瞬后揣紧手中的钱币,咬牙下了决心。

总还是能想出办法的。

城中有这样一个习俗。每当有人生辰之际,家中长辈都会为过生辰的人烹煮酒酿鸡蛋,若是穷苦些的人家买不起酒,那只能以醋泡鸡蛋代替了。将鸡蛋洗净擦干,无需特殊处理,泡在黑醋中密封五天五夜,便是一枚酸咸适当的醋泡鸡蛋。

这些日子昼短夜长,不多时天便黑了下来。

若是省下自己的包子钱,现在跑去街角,还是能买到一枚鸡蛋的。

阿九抬头望了下天色,揉了揉冻得毫无知觉的脸颊,朝着西街角走去。

第27章 江边显形

“阿九,你是不是冻着了?怎么脸这么红?”远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冰凉的脸颊,忍不住揉了揉,似乎是要将自己的暖意传达过去。

“你就爱瞎想!”闻言,阿九揉了揉眉心,外面确实是有点冷吹得他自己的头也昏昏沉沉的。不过他身子骨向来好,许多年未曾生过病了。

或许是为了省下钱,他今天还未曾吃过东西?但是这事如果让远清知晓,估计又要难过了。于是他捉住远清在他脸颊上□□的手,压着嗓子轻声安慰道:“你还不知道我吗?就算是脱光了衣服在雪地里吹个一天一夜都不会出什么毛病,现下不过是在街道里站得久了些,不碍事的——咳咳咳——”

“不对,你的头很烫。”远清心下一惊,凑身上前,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复又贴到阿九的额头上。“阿九,你有没有哪里不太舒服?”

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被远清这么一通嚷嚷,阿九倒还真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是见眼前的人担忧的神色,他又不想让他担心,抵着太阳穴,朝着破败大堂里的火堆靠了过去:“好了休息吧,大雪天的——”

视线内的火光在干涩的眼眸中跳动了好几下,他艰难地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前一片火光氤氲成一片刺眼的金色,只叫酸涩的眼皮再也挣不开。

“砰——”

一个大活人忽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来,远清被吓了一跳,蹲下身不住地唤着他的名字:“阿九?阿九!”

“别担心——”阿九勉强睁开眼,望见了眼前一脸焦急的人,抿了抿干裂的唇,哑声道,“我就睡一会,一会就好了。”

他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天。

眼见他烧得越来越迷糊,远清急坏了。

这日冰消雪融,长街上人声鼎沸,济民堂也是一片喧哗。

“大夫行行好!求求你了!先去看看我哥哥吧!”瘦弱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裳,趴附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捣药一般不住地磕头。磕头声在大堂里清晰可闻,远清的前额早已血肉模糊,甚至有新鲜温热的血液不断地渗出,沿着他小巧俊秀的五官上爬行,缓缓地滴落在地上。

“求求您了大夫!他已经烧了整整两夜了——”

“求您先去看看我哥哥吧!钱我一定想办法!”

“来世我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

“您去看看他吧——”

“对不起了孩子,老夫不是神仙,没有钱真的不好出诊。”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须发皆白的张大夫眼神都没有斜一下,一心一意地捣着手下的新鲜药草。

怎么办?被扫地出门的远清茫然地站在大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病来如山倒,阿九已经不省人事两天了。

第一天的时候,眼见阿九没有醒来,远清心里就慌得不行。他顶着呼啸寒风,挨家挨户地求那些大夫却一直被拒之门外。最后实在无法,只能去城外的寒山寺里给阿九求了一枚据说十分灵验的平安符,符箓上是看不懂的文字,想是什么驱邪避讳的咒文。为了向满天神佛显示诚意,他还将自己的一缕枯燥得发黄的头发塞了进去,只求阿九能够早日醒来。

那天寺庙内松涛阵阵,钟声悠远,撞钟的胖和尚睁着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施主。”生得一副珠圆玉润模样的和尚轻声唤他,止住了他虚浮的脚步,“施主,贪嗔痴恨皆是浮云,还望施主不要被尘世情仇所蒙蔽,徒造杀孽。”

杀孽?远清手里揣着平安符,心下哂笑,近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闻言踉跄了好几步的人险些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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