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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狂(44)

作者: 极慕 阅读记录

月黄昏是药师,手上最怕染上无辜百姓的鲜血,否则进阶历劫之时将会有葬身天雷的风险。

幽篁里明心阁的大殿的三支大柱刻着的门派“三不救”祖训:妖邪不救、害人者不救、多于百人不救。其中最后一条怕的就是阁中弟子因为术业不精而葬送大量无辜者的性命。

原本研制了许久救命的药粉统统变成了害人的□□。此次,他首次违背祖训行事,竟然酿成大祸——背上了一城人的血债。

月黄昏苦笑一声,暗叹一句,果然是跟这座城八字不合。

柳孤灯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发白,他一把推开谢宴,一耳光甩在蒲新酒脸上,又狠狠一拳锤在脆弱的桌子上,质问道:“为什么?!”

那日,他捧着药正欲出门却发现自己忘记佩刀,回房间取刀之际,便嘱咐趴在大堂桌子上休息的蒲新酒帮忙照看一下。除此之外,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再没有离开过片刻。

谢宴刷白着一张脸,也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扯了下默不作声只是拭去嘴角血丝的蒲新酒,小声提醒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谢宴,你让他说什么?讲他如何把我下山时送他的那瓶治疗眼疾的药掺在药粉里的吗?”月黄昏捂着脸,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该救他们,也救不了他们。”蒲新酒对自己挨了一耳光的事情毫无知觉,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蒲新酒确实如同谢宴想的那般,不愿再和城中人扯上丝毫关系,所以他没有动手要了那些人性命为远清报仇——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忍受有人去救这些本就该死的人们。

这话一出,便是承认了。谢宴蓦然想起那日,在寻常人家大门门柄上慢条斯理地系着白色绫条的蒲新酒,像一个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平静到让人害怕。

柳孤灯被他害死那么多人还无动于衷的神情气得怒发冲冠,他大吼一声:“逆天而为,罔顾人命!天都云海没有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弟子!”

蒲新酒一个闪身躲过,倏忽之间整个人高高地端坐在楼梯栏杆上,身法快得出奇。他平静的语气没有变,甚至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变。

“他们早就该死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入土了。因为吃了远清,才浑浑噩噩地活着——如果你们把化为走尸也能称之为活着的话。”

“瞬息白头也不是什么邪门异象,依照天道轮回,那是他们寿终正寝的标志。”

“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首先发病的会是年轻男子吗?因为当年立下生死状,先吃下远清血肉的就是年轻男子!远清一消散,首当其冲的那是他们,然后才是年幼的孩子——”

“这群十恶不赦的人死了还有你们心疼,那远清呢?我的远清死的时候有没有谁心疼他一下?漫天神佛有没有谁出手救一下他?没有——所有的人、神、仙都看着他死,盼着他死!”

“我只是恨,但不是逆天而行。城中活着的这些人本就是违背天道的存在,但是你们却要去救他们——是你们在逆天。”

谢宴竟然无言以对。

第35章 佛随缘,道随心,鬼随性

“我知道你恨,没想到你那么狠。”说这话的是简素虞。

宵练闻声而动,一道剑光快速落在蒲新酒的位置,然而蒲新酒更快,下一瞬已经居高临下地伫立在柜台上,腰间一柄大刀,深紫色的外袍十分潇洒地随风飘动着——这显然不是天都云海的门派身法。

“对,我是恨。都说佛随缘,道随心,那鬼,就随性吧。”蒲新酒轻飘飘地说。

谢宴、柳孤灯、月黄昏面面相觑,却发现有无数漆黑的鬼手从地底伸出来抓着他们的双腿。只要有人强自动用灵力妄图挣脱,便会被闻声而动的鬼手吸个干净——鬼魂最爱吸食的便是修士的纯正灵力,因而大家都动弹不得。

这已经不是蒲新酒了,他变成了鬼王。

鬼王蒲新酒右手一扬,顿时有几个鬼魂在空中显形,挂着长长的舌头,朝着简素虞扑了过去,他微笑道:“简素虞,这座城里到处是孤魂野鬼,你打不过我的。”

简素虞挥舞着宵练正在与长舌鬼们搏斗,口中默念法诀,片片冰凌自半空中长出,将长舌鬼攻上前的手臂刺了个对穿。然而不知疼痛的鬼魂又不断地攻上前来,简素虞心下一动,解下腰间碎冰置于唇边,轻微地吹了几个音。客栈的所有的鬼魂霎时被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片刻以后碎为冰渣。碎冰是仙派至宝,向来驱邪清魅,连谢宴他们脚下的束缚都轻了不少。

蒲新酒面上的表情凝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无奈道:“好吧,宗派大比的第一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你抓不到我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他又挥挥手,身后空中一群黑影显了形,其中一个矮小的鬼魂一不小心还头朝下地摔在了柜台上,把脖子给摔断了。

谢宴眼角抽搐地盯着它在蒲新酒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摸到自己的头安了上去,假装无事发生凶狠地瞪着屋子里的人。

顺着他的视线,蒲新酒自然也看到了,他安慰一般地摸了摸那个小鬼的头,后者捂着头受宠若惊般盯着自己的主人。

“再说我也不想和你们动手。”蒲新酒忽然大手一挥,一把扯下身上宽大的深紫色外袍,高高扬起手,在众人注视之下,缓缓放开手。

那件象征着天都云海弟子身份的衣袍,就那么颓然垂落在地上,透过飞扬的尘埃,依稀还能看到袖口上蹩脚的针脚绣着的“新酒”两个字。

蒲新酒身着一身玄黑干练衣衫,衬得他脸色苍白。他的目光也在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上停留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往事,眼眸里有一瞬间惘然。但他依旧解下了腰间陪伴了几年的长刀,丢在衣服上,发出一声钝响。

“大师兄——别生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了,请告诉鸣鸿,蒲新酒同他弟弟一起,死在岁月未侵之城了。”

说完这句话,年轻的鬼王毫不留恋地转身,身后跟着他那些大鬼小鬼。身影在视线内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最后终是消失了。

“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手掌紧紧地握着蒲新酒归还的门派外袍,柳孤灯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我宝贝二弟要难过死了……”

这话谢宴听在耳里,一时之间也猜不出柳孤灯对于蒲新酒去留的看法了。

离开的人潇洒走了,原地的人还要默默收拾残局。

自从知道自己背负血债以后,月黄昏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柳孤灯变着花样逗他,都没什么效果。

最后头疼的柳孤灯无可奈何,只能自暴自弃,把所有锅都往自己身上揽:“药粉是我撒进井里的,因果报应都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你和我抢什么啊?”

月黄昏睨了他一眼,回了他两个字:“无聊。”

“难不成你心疼我?”柳孤灯觉得自己跟谢宴闹在一起久了,似乎脸皮也厚了不少。

“没睡醒呢。”月黄昏这次赏了他四个字。

“我给你看个东西,你看——”柳孤灯打了个响指,指尖忽然冒出一缕电光,他拍着胸膛,言之凿凿,“放心吧,我可是天生万里挑一的变异纯雷灵根属性,雷啊电啊这种东西,我从小玩到大。以后飞升成仙前历劫据说有致命的天雷?你们如果要历天雷劫,我给你们扛伤害——黄昏你别生气,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城中四处堆积着尸体,观察他们满头白发掩盖下的神情,似乎走的时候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十分安详,如同蒲新酒说的一般——寿终正寝。

谢宴总觉得真相似乎与他们想得有些出入,其中内情只有蒲新酒一人知晓,不过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相逢了。

“据说尸体腐烂的气息常常会引来魔物。这些尸体放得久了怕是要出什么变数。”简素虞表达了他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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