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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88)

“杀……”节度使身体软倒,终于用力挤出一句话:“杀了他!快!”

侍卫警醒,涌到他的身边护住。

“——还有我。”慧恩说,“都是死有余辜。”

·

方拭非看着眼前的泥水路。雨已经小了,北狂走路的步子很轻,只有水不停被带起,又落下的声音。

“慧恩,他是谁不重要。即便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如今他也站在了节度使的面前。”北狂说,“我见过天下间多少的浪客,他们或骄傲或孤僻,在失去一切之后,如沙尘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世间角落。你不去惹他们,他们于你就不过是街边的一粒尘土,你若是惹了他们,他们就是能割伤你血肉的风中利刃。”

北狂说:“我相信仇恨是最强大的力量。能让人忍常人之不能忍,能做到这世界上许多你认为不可能的事。他原本是一有人间利欲的普通人,即便可以在冥思教内常伴古佛,但亲眼看见仇人,一定会想亲自杀了他。”

天空中忽然一道响雷,方拭非视线上移,从自己足尖落到北狂身上,发现北狂的裤管上全是斑斑点点的泥渍,余光间还看见了路上倒着的一只鸟的尸体,不知怎么飞到了这里来。

“是。没有人会去在乎自己杀死的一只蝼蚁,因为他们脆弱而可悲,看着毫无反手之力,多数人只能怀抱着仇恨,或是就此沉沦,或是被迫选择原谅,然后逃到与过去毫无交集的地方。”北狂,“可谁知道,哪怕是星星小火,也能燎原。今日所见这狂风暴雨,或许在某处地方,也不过是缕拂面清风而已。”

北狂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里一颗大树倒了,枝叶的上端斜出了墙外,还能看出它的茂盛。

“这树怎么会倒呢?”方拭非说,“如此粗壮,看着也有很多年了。枝叶繁盛,周围又有高墙帮忙挡风,一般不好倒吧?”

北狂:“根未扎稳,或许是移栽的。”

他抬脚一踹,踢开大门。

木门大力撞上墙壁,又弹了回来。门板打开,让二人听到了院子里的打斗声。

但只有一瞬,很快就消停了,因为慧恩被侍卫刺中,靠着墙滑落在地上。白色的僧衣瞬间被染红了一片,又在雨水浸润下继续扩大。

方拭非万万没想到一开门就是这样令人震惊的一幕,惊声呼道:“慧恩!”

她的厉声一喝,让正准备杀人的侍卫停住了手,迟疑看向节度使。

节度使捂着腹部倒在地上,尚未昏迷,侍卫正在努力为他包扎。

他低下头看了眼指缝,又指着慧恩道:“主事!你看冥思教的人想杀我,意图谋害朝廷命官,意图谋反!这是死罪!你快差人去封锁冥思教,将所有人全部抓起来,杀掉!一个都不能留!还有,快替本官找位治伤的大夫出来!”

方拭非一时站着没动,眼神里隐晦不定。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东西。

节度使会死吗?慧恩呢?这时候该照情理还是照法理?就何山县目前的情形来说,谁最该死?这是机会,还是麻烦?

这个院子里,如今只有他们几个人,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最后猛得一个打颤。

她要狠心吗?

成大事者,是该有所魄力。

她是这样想,却始终站着没动。

北狂只觑了眼她的侧脸,便从腰侧抽出了长刀。

“主事!主事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节度使才看见,虚弱问:“你身后的是什么人?”

方拭非侧身问:“你要做什么?”

北狂只给她鼻尖留下了一道拂风,人已经飞远出去。

他刀锋锋利强劲,方拭非之前已经有所见识。这次就见他穿过侍卫的包围,毅然干脆地在节度使脖子上一砍,对方的人头便滚落了下来。滑到慧恩的身前。

躺着的慧恩勉强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节度使。对方尸首分离,那双眼睛还大大地睁着,带着愠怒的神色,不由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好,你终究还是死在我前面。”慧恩卸力,重新垂下:“几次三番,我都以为我会死在你手上,已经要放弃了报仇。不想竟然还有机会。天理昭昭,终究还不至于太不公平。”

北狂说:“死在你的面前。”

慧恩气若游丝,似有似无地哼道:“好……”

方拭非犹如脚下生根,不知该如何动弹。

另外几名侍卫在最初震撼过后,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也为方拭非的大胆所震撼,指着她喝道:“方主事,你这是意图谋逆!你竟敢杀害朝廷命官?莫非已被冥思教策反?我等要前去揭发你!,一五一十告知上官。

方拭非这才回过神。

她那失去知觉的手脚,在这时候恢复了一些。她感受到手脚冰凉,握了握手指,指尖发皱的皮肤摩挲在掌心,令人发痒。

用力吞了口唾沫,也准备动手。

北狂却是嗤笑:“莫非你们还想走?”

他比方拭非无顾忌地多,直接抽刀再次砍向几名侍卫。

血水飞溅,混杂在雨中。分不清落到脸上的究竟是什么液体。

方拭非萧瑟地缩了一下,快步跑到慧恩身边,将人放平,又去探他的脉搏。

“你让我死罢,我心无牵挂了,只想早日解脱。我真是太累了。苦海外,还是苦海。”慧恩望着黑夜,说道:“多谢你们,替我报仇。”

他用力吸了口气,说道:“我算是临死前做件好事。你就去告诉他们。是我杀了节度使,你们已就地将我正法,现下要开始强行整顿寺庙。这是哪里都说得过去的理由,也是夺权的好机会,可就此将他们一网打尽。”

慧恩咳了一声,上身因为疼痛而弓了起来。方拭非按住他的伤口,以防血流太快。

慧恩说:“但冥思教众人必不会信,尤其是我师父慧通,他不会任人宰割。他们若是主动发难反抗,你们士兵已皆在城中,强行镇压即可。飓风过境,百姓尚在灾祸之中,还要艰难求生,不会有精力来干扰你们。若真有人敢出来,那就杀一儆百吧。如今是三品节度使身亡,朝廷官员二次被杀,怎么严厉都说得过去。不痛一次的话,刮不掉这些毒。”

方拭非:“嗯。”

“好。这下让他们都来地狱陪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腿哥今天终于回!来!了!

十一过得好累,这不是我期待已久的祖国母亲庆生方式-。-#到处只有人山人海……

第69章 雨停(10.04日更新)

方拭非说不出是有些气愤还是惋惜:“你就这么想死?人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情啊,死去一切成空, 这世间就没有任何能让你觉得高兴的事情了吗?”

慧恩:“是我先做错事。我不是一个好人。无论什么原因, 我的确目睹并协助冥思教发展至今, 看着有人在我面前喊冤死去, 曾经我一心复仇,无暇顾及,倒也还好,可如今又该怎么面对自己?能一切成空,倒是还好。你就当我忍受不了,就此逃避吧。”

“你既早知如此,该找害你的人报仇, 为何要连累一干何山县百姓?”方拭非说, “你是想向慧通报恩, 还是想向朝廷报仇?”

她说着顿了下,改口道:“罢了,我不过是说风凉话。道理人人会说,可做到又有多难呢?悲痛的人自然容易丧失理智。若是人人都能做到自我救赎, 孔子也不会凭借一部《论语》, 己身的身范,而成为圣人了。”

慧恩扯起嘴角,不甚在意道:“你尽管责备我吧。”

方拭非皱眉:“我又有什么资格?”

慧恩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流逝,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想趁着最后的机会,跟方拭非好好说话。

可是因为失血,以前灵活的脑子,

“我研读佛经,却从不信佛。看,人最忌不平,我父亲一声清贫,最终冤死。我捏着手里的佛珠,一日日地强迫自己念诵经文,强迫自己上香,也不曾见佛祖来宽恕过我。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我越发觉得,人能活得好,要么得足够的幸运,要么要学会自欺欺人。可惜我即不幸运,又学不会欺瞒。”慧恩说,“时间一久,我都要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我曾经是什么样子。我就记得我也曾想报效朝廷。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种种,或许我今日还能与你同朝为官。或许今日来何山县整治邪教作乱的,也可能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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