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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明月夜(64)

作者: 昭越 阅读记录

少年面上沉静,眼睑半垂,遮住眼睛里如海浪一样汹涌的情绪。

程诩盯着他看了半日,蓦然转过轮椅背对着他,“是,洪思源就是为了藏宝图。父亲得到了那张藏宝图,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献给陛下。但洪飞死后,藏宝图确实到了他手中。”

“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程诩有些讶异他这么问,低低地笑了声,“看不出来么?以我半张脸、一双腿,以及我的脑子换了活下来的机会啊。”

洪思源将他绑了拿去和父亲交换条件,他当时心高气傲,程家宁死不降的祖训让他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俘虏,在路上跳海,半边脸撞上礁石,尖利的石块将他的脸划个稀巴烂。

洪思源将他救回船上,却不为他治疗,他的脸经过海水的浸泡,那些疤痕便彻底留了下来。他当时以为这些伤口是他的勋章。

待看见父亲后,他知道自己错了,这是耻辱。

“阿诩,对不起。”父亲目光悲哀,语气悲悯,说出的话却给他重重一击,“你如今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我们程家从来没有懦夫。”

洪思源掐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程将军当真要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你面前吗?只要你交出那张图,我便饶他一命。”

父亲只是摇头,示意弓箭手射击,他成了洪思源的挡箭牌。最后洪思源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生生拖着他逃了出来,同时恼羞成怒弄断了他两条腿。

他只记得被关在暗室不知道多少日之后,他哑着声音道:“我有办法帮你得到藏宝图。”

然后,他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住寝室真的有点毛毛的……

第63章

现摹新宝图,寻事除夕宴。

暗室里烛火摇曳,影子在墙上安静地扭动。这是一个整洁的暗室,有书桌,有床榻,有茶几,甚至还有浴室,比海盗窝里那个跟牢狱一样的暗室要好得多。

程诩端着杯茶却没喝,只是在细细地摩挲着杯壁,语气透着漫不经心,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阿让啊,你把我关在这里,洪思源很快就知道了。”

尽管是依靠他的计谋,那群海盗才能在嘉台二战后还能保留不少主力,洪思源也还是不相信他。不过不要紧,他顺利凭借这次绑架阿沅之事脱离了洪思源的掌控,只是可惜,终究又被阿沅发现了,他那日不该想着出城偷看军演情况的。

程让没答话,走到书桌前,摊开刚买回来的舆图。那客商是从江州港口出海的,出海后行的是东偏北的方向,途中经过了四个小岛,岛上皆荒芜而人烟稀少;另还有三个大岛,岛上建立了国家,物资丰饶。

这张舆图上记录的也主要是那三个岛国的位置地形,做生意自然要寻有人之处。但是,藏宝这种事却是相反。他将那几个小岛的位置标出来,有两个在清州东面海域上,这也是他比较怀疑的地方,毕竟洪飞当年在清州边境也算是叱咤一时。

程诩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好奇问道:“阿让你在做什么?”放着正经的书房不去,偏偏跑来这暗室里勾勾画画?

程让记下几处尚且存疑的地方,头也不抬道:“不关你的事。”

被甩了个没脸,程诩也只是笑笑,自己慢慢移动着轮椅在暗室内滚动。暗室周遭是上好的石砖墙,墙上挂了几把刀剑,墙角竖着个木人桩。他先前就观察过,某一面墙上划痕格外多,像是有人拿刀对着墙砍,有几条深得甚至几乎要刺穿墙面。

他叹了一声,几不可闻:“阿让啊。”你经历了什么。

程让迅速将那张舆图又摹了一张新的,勾画着添了几笔,拿到程诩面前:“想办法避开我的眼线,将这张图送到洪思源手里。”

程诩摊手:“我如今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如何能避开你把这个送出去?阿让,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程让将那张图往他胸前一拍,冷笑道:“我可不敢小瞧您,你再看看这张图有哪里要改的,尽快改了,然后送出去。”话毕,不等他多说什么,程让转身回到书桌前收拾东西。

“对了。”他走到门洞边,突然停下来道,“阿沅很喜欢你剪的盆栽,改日我让人送几盆来,你看着办。”

程诩低头失笑,他这弟弟啊,怎么就对林家那小姑娘这么上心呢?还叫他看着办,他还能不剪?

他移动轮椅行到书桌前,看看地图,又提起笔多添了些东西。

出了暗室,暖黄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房的地砖上,灰尘在光束里浮浮沉沉。程让将书架推回原味,回头就瞧见窗台上摆着一盆风知草,细长的草叶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他愣了一下,几步走过去看,阿沅来过了?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长风!”

长风从门外闪到窗边,一五一十禀报:“林姑娘刚才来了一会,把这盆草摆您窗台上,然后看了一会就回去了。”

他皱了皱眉,心里滋味复杂难言,究竟要不要告诉阿沅呢?

日子过得很快,没几日便到了除夕,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红灯笼,褪了色的旧联被撕下,换上红底墨字的新春联。

今日的将军府格外忙碌,为了表示恩典,有一部分下人都让他们回家中和亲人团圆了,因而人手顿时紧巴巴的。小莲和小荷又回到厨房帮忙洗菜烧火去了,连阿沅都要帮着看看菜色什么的。

军中将士来赴宴的不过二十来人,大多数都是单身青年汉子,平日里讲起话来从来没个顾忌。以前看小将军年纪小,还会忍不住逗逗,虽然后来都被打老实了,可嘴贱这项却是怎么都改不了的。

这不,几个校尉、屯长一进府便忍不住四处乱瞧,嘴里道:“小将军在哪里造了座金屋吧?”

李副将嫌弃地看他们一眼:“你们讲话明白些,拐弯抹角的干什么?欺负我老李听不懂?”

屯长笑哈哈道:“哪里敢啊,我们这不是怕被小将军听见嘛。”嘴上说着怕,可那嗓门却是一点没小,从府门处直达正堂偏厅。

落在他们后面的项周阳略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移开了几步,与他们一行人拉开距离。

他身后是裴书佐和刘功曹二人,他们俩无奈对视一眼,这群人啊,就该再被小将军狠狠打一场才能长长教训。

席间自然免不了推杯换盏,众人也都喝得热闹,程让坐在首位,将众人的仪态尽收眼底。

“将军,我敬您一杯。”项周阳突然站起身来,举杯示意,一饮而尽,“军演一事因我之故不得正甲,我在府中寝食难安……”

程让打断他:“今日我们不谈公事,项副将还是坐下吧。”

项周阳却没坐下,执起酒壶,又倒了满满一杯,继续道:“这一杯是项某替幼妹向将军未婚妻赔罪,幼妹不懂事,冲撞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桌上其他人顿时惊住,他们虽然私底下议论过几句小将军的未婚妻,但到底不敢在他面前说,也多以调侃小将军为主,这项周阳竟然在众人面前直接说起?还是赔罪之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说明未来的将军夫人气量狭小,竟要军中副将专门赔罪?

程让定定地看他一眼,低头喝下了杯中的酒,淡淡道:“无事,她品性良善,不会和令妹计较的。”

刘功曹暗暗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小将军这话说的,实在是高!他回想了下那日在将军府里碰见的小姑娘,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声音如黄莺轻啼,毕竟他当时没敢正眼瞧姑娘的脸。至于是否品性良善不计较,那就纯看小将军怎么说了。

项周阳僵了下,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喝了酒便坐下了。其他几人赶紧打哈哈将这一茬揭过,后面的宴席也没再出什么乱子。

阿沅除夕宴是自己在房里吃的,本来想叫小莲、小荷一块上桌,却得知宴席上还要人伺候,将军府里侍女太少,还是得她们二人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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