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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明月夜(98)

作者: 昭越 阅读记录

这话还算中听,程让矜持地回了个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回清州?”他放下酒杯问道。

“不回了,反正没几日就该走了,就不回去给他们添堵了。”江见杞一直笑呵呵的脸上带了些忧郁,“等我什么时候真的建功立业了,也算是对他们有交代了。”

程让不置可否,又给他添上酒:“我暂时还未定下去朔州的日期,有什么事还来得及去做。”他淡淡提醒了句,看向对面人的眼睛,眼眸沉沉,“不要后悔。”

他如今和父亲之间已经起了如深涧般的隔阂,他不希望自己的好友也和家人闹到如斯地步。

江见杞洒脱一笑:“不后悔,要后悔早两年就该回头了,我现在不会回头的。”

看他如此,程让也不好再劝什么,低头抿了口酒,突然想起在自己婚宴上,喝醉了的江见杞似乎酒后吐真言,说了些什么?

他仔细回忆,问道:“你那年七夕跟着我时碰见个姑娘?”

“谁跟着你了?”江见杞炸毛,“什么姑娘?你别胡说!”

反应这么激烈,那大概十有八|九是真的,程让挑眉淡淡道:“你自己喝醉了与我说的,而且那一年七夕是我故意拿了你的东西,引着你去找我的。你说我知不知道你跟着我?”

“好你个程言襄,从小到大就知道坑老子!”江见杞气炸,“我就说七夕佳节你怎么有那闲工夫给我留字条,让我去河边,原来都是你做的局!”

他气哼哼地甩头,将程让面前的烧鸡捧到自己跟前:“这是你欠我的!”就算不好吃他也要吃完,反正不让程言襄那厮吃到。

程让幽幽道:“不过你若说碰见个姑娘,我想我还真知道是谁。”

“谁?”

他勾起唇角:“你不是说我在胡说吗?我确实在胡说。”

阿沅在房中用完了药膳,边喝茶边兴致勃勃问侍女道:“他们在饭厅吃得如何?有没有说那烧鸡好不好吃?”

烧鸡是一整只烧的,为了让它看起来是完整的,烧完她也没尝味道。不过,她心里有一个莫名的信念,她酿酒酿得挺好的,那这烧菜应该也不在话下。

绿绮和绿罗对视一眼,默契地将视线转向刚从饭厅回来的小荷。

面对着三个人期待的目光,小荷觉得压力颇大。她又不善撒谎,立马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将军应当是极喜欢的,只让江公子吃了个鸡腿,便把整盘菜挪到了自己跟前。”

说完她舒了口气,不枉她在路上琢磨了一路,总算琢磨出了这个最好的答复。

阿沅立马露出笑容,又咳了咳掩下去,假意道:“他怎么这么小气啊,那烧鸡可是我专门做了待客的。”

小荷抿嘴笑,希望夫人不要再问了,但可惜事不遂人愿。

阿沅紧接着问:“那江公子有没有说什么?”她相信程让肯定对她做的菜有偏爱,不管好不好吃,他都会吃完的。这种时候,只有江见杞的评价才算得上客观。

小荷面上的笑一僵,表情变化颇明显,绿绮绿罗立马发现了,对视一眼赶紧抢着答道:“小荷不是说江公子才吃了个鸡腿吗?想来还没来得及尝出味道呢。”

小荷跟着点头:“是啊,江公子才吃那么点儿,没说什么。”

阿沅半信半疑:“真的吗?程让还说他很喜欢吃烧鸡的啊,居然不多吃点,是我做的不好吃吗?”她陷入了怀疑,脑子里又将之前看的食谱过了一遍,她的步骤应该都是对的啊。

不对,她好像没有买醉仙楼大厨特制的独家酱料秘方!据说醉仙楼招牌烧鸡的精髓就在于此。

她站起来:“我去走走消消食,你们不用跟着,快去吃饭吧。”

看夫人轻快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外,几位侍女无奈地看看彼此,轻叹一声,也不知道夫人这性子是好是坏。只希望将军能一直这般待夫人,那夫人也就可以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了。

阿沅走到饭厅外,看见他们二人正推杯换盏,桌上的烧鸡还剩半只,表皮上泛着油光。

她深呼吸一口气,面上端起温柔可亲的笑意,款款走入厅内招呼道:“江公子。”

江见杞手一颤,杯里的酒溢出少许,他赶紧起身拱手:“见过嫂夫人,嫂夫人唤我江三便是。”

“不必客气,寒舍酒菜简陋,招待不周了。”

程让拉过她坐下,略一想就明白她过来干嘛了,赶紧趁她不注意给江见杞使眼色,眼神在烧鸡上一掠而过。

江见杞先是疑惑不解,想了想面上如恍然大悟:“嫂夫人太客气了。这酒席这般丰盛,就是这醉仙楼的烧鸡怕是买错了……”话音未落,脚背被狠狠踩了一下。

阿沅宽和地笑了笑,好了,她知道客观且真实的评价是什么了。

她语带轻松:“是吗,那我下次让去买的人注意些。”

程让在一旁扶额,再抬起头来时岔开话题问她:“药膳已经用了吗?”

她点点头,让他们自便,自己便在一旁看着。在她视线下,程让很快将剩下的半只烧鸡解决完毕,江见杞看得目瞪口呆,对自己的口味产生了怀疑。当初他俩明明口味差不多,怎么现在差这么多?

“姑娘——夫人。”厅外一道稍稍沙哑的嗓音响起,阿沅抬头看去,竟是好久未见的留夷。

留夷看起来黑了些,眼神则更加坚毅,阿沅惊喜道:“留夷姐姐你回来啦?”她回头向饭桌上两人稍稍致意,起身向厅外走去。

程让皱起眉头,这留夷算是阿沅身边跟得最久的女护卫,为何会独自离开这么久?是阿沅叫她去做了什么事?

江见杞则是愣在原地,对这人说是魂牵梦绕也不为过,寻觅好久也不得再见一面,如今却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眼前。那种迫切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

这世间,大抵是真的有缘分存在的吧。

第92章

畦留夷忆昔,杂今往乱流。

“此行如何?”阿沅边走边问,间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留夷。

留夷面无表情,但仔细看能发现她眼底的脉脉温情,她微微勾了下嘴角,略缓和了些面上的冷硬,答道:“一切顺利,可惜没来得及回来参加姑娘的婚宴,姑娘就已经成了将军夫人了。”

“回来就好,婚宴有什么要紧。你要不先去休息会儿?我让人给你收拾个房间。”

留夷点点头,伸手递过去一个珍珠流苏:“这是给夫人的新婚贺礼。”

阿沅简直要受宠若惊,留夷一向清冷,没想到出去一次居然会给她带礼物。她接过,嘴甜道谢:“谢谢留夷姐姐,好漂亮!”

“姑娘,何六爷似乎去了西北。”留夷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趁着还没走到房间,迅速禀报道,“听何家下人说,何六爷自您父亲调职入京之后,便离开了清州游历天下,最近传信回来是在朔州。”

朔州情势有些复杂,因为自家姑娘之前就起意要去朔州,因而她一听何六爷也在朔州,便多打听了些。

阿沅脚步一顿,何先生和江见杞都去了朔州?清州与朔州之间可隔了大半个穆国领土,为何要跑那么远?

她恍然间觉得,她的生活轨迹有一种诡异的轮回之感,她十三岁时在清州复生醒来,遇见了许多人,兜兜转转间走了许多地方,也和最初认识的人都分开了,比如教她吹埙的何先生、教她诗词的木先生还有教唆程让喝花酒的江见杞。

明明这几年间都未怎么听闻他们的音讯,但在她成婚前后,这些人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眼前。并且,他们都与朔州有着或远或近的联系。

仿佛,清州是开始,朔州是终结。

阿沅茫然地看向前方,在程让去西北的大半年里,她的表舅徐先生终于还是带着木先生来见了阿娘,但是木先生却生了重病,听说只有朔北雪地里有一味药材能医治,徐先生当即便带着木先生踏上了西北之路。当时她满心担忧,只希望木先生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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