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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110)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心病难医,并不是宽慰几句便能解决问题。陶灼华又劝了几句,瞧着刘才人脸有倦色,便向她说道:“我出宫不易,也不方便时常来这里寻你。总之你多保重,为着大裕的江山社稷、为着你尚未出生的孩儿,都要将心放宽。”

刘才人频频应着,依依不舍送她出来。折过一道回廊,不出陶灼华所料,青龙与朱雀两人都等在外头。

细雪纷纷,洒上两人肩头,将那身玄色与酱色的衣衫都染成素白,便是一片静穆。脸上笼着块青纱的朱雀没有开口,一身黑色衣衫的青龙艰难地问道:“郡主殿下,您可曾见到了玄武,他如今可好?”

年深日久,四大暗卫都不复当年的风采。因着白虎的叛变,不仅其余三人都受了他的暗算,更将景泰帝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在与瑞安的抗衡中落尽下风。

青龙的右臂齐肘而断,如今只有半截空荡荡的衣袖;朱雀左目已盲,脸上挂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有些吓人,因此平日常以青纱覆面。

至于在云台山下药王庙里遇见的玄武,则情况更为严重,面上瞧着无碍,却是结结实实伤在了心肺,留下难医的痨症。

老兄弟经年不敢联系,不是因为疏远,而是为了各自更好地活下去。

亘古的友情从来不会改变,自打接了景泰帝的命令,他们这些心灰了半截的老骨头又热血沸腾。青龙与朱雀护送刘才人一路来到大阮,迫切盼望着还能有与玄武重逢的一天。

他们将殷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对陶灼华的这一问里头,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答案,显得那样凝重而又惶恐。

陶灼华青丝飞扬如瀑,在融融飞雪中璨璨而笑,如一朵盛绽的莲花。

她认真说道:“你们放心,玄武前辈这些年潜心钻研医道,除却济世救人,便是每日修习易筋经疗伤。我曾问过他的旧伤,痊愈已是不可能,却好了七七八八。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便会重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泪水倏然从青龙与朱雀面上滑下,与飞雪融合在一起。朱雀狠狠攥起拳头,往空中一挥,似是要抛开这些年的憋屈。陶灼华听到他指间骨节咯咯有声,到似是初春的惊雷乍现,枯木又将焕发新生。

初五日出了七九,天也终于放晴,各宫里忙着迎财神,食福饺,又是一阵鞭炮声声,新桃换了旧符。

娟娘捧着碟菠菜豆腐粉条的福饺笑盈盈走进来,向陶灼华问了安,便领着小丫头们去贴灶神。冬日的菠菜不常见,这依然是长宁宫里德妃娘娘遣人送来。

陶灼华夹起一只馅大皮薄的饺子,能瞧见里头一抹早春似的碧绿,却委实没有多少胃口。不忍拂了娟娘的好意,便勉强吃了几个,复将那盘饺子送与茯苓。

连着出宫逛了几日,茯苓显得兴奋异常。过了一个年,她与陶灼华主仆都抽条一般长个儿,今日又恰巧着了碧绿的丝衣,早似是七九**河边的一枝垂柳。

她拿筷子拨着盘中的饺子,娇嫩的面颊粉扑扑犹红似白,眼含着希冀叽叽喳喳说道:“小姐,过了今日德妃娘娘便要将那牌子收回去,咱们今日还出不出去?”

已然看过了刘才人,至亲的陶家人如今依然漂泊在海外,陶灼华如今对宫外没有太多的牵挂。只是瞧着茯苓眼间星星点点,似是星辰一般璀璨,自然晓得小丫头对宫外的向往,便笑着问道:“你还未逛够,又想到哪里玩去?”

茯苓便打开了话匣子,什么东大街的糖葫芦、南市的糯米糕,林林总总列举了一堆,笑着推了下陶灼华的肩膀道:“咱们去买胭脂居的茉莉香粉好不好?奴婢瞧着到比寻常用的好些。”

忍冬挑了帘子进来,见陶灼华主仆说得兴高采烈,又嫉妒茯苓这几日随着陶灼华得了不少东西,还曾见她悄悄送了块衣料给菖蒲,却没有自己的份,心里早便像酸酒浸的梅子,只一直没寻到机会出声。

见茯苓一只胳膊还搭在陶灼华背上,忍冬便撇着嘴酸酸说道:“郡主果真分得清里外厚薄,咱们长公主府的丫头自然比不得陶家的旧婢。这般不知尊卑贵贱,与主子动手动脚,不晓得是哪一家的规矩。”

茯苓翻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显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陶灼华到是潋潋笑道:“怪道你记性不好,说过多次茯苓早脱了奴籍,你只是记不住。回头问娟姨要些核桃补补脑子,再有熬制的糖瓜也吃上两块。”

糖瓜粘嘴,本是辞灶那日糊弄灶王爷,莫叫他上天告状的意思,陶灼华分明是夹枪带棒,讽刺忍冬吃里爬外。

忍冬听得一阵火起,见娟娘也立在了陶灼华身后,晓得自己讨不到半分便宜,只能狠狠一摔帘子,气哼哼扭头就走。

茯苓乐不可支,向陶灼华悄悄一竖大拇指,悄声赞道:“小姐好厉害,骂人不带脏字,将她那张脸气得青红一片,当真是痛快。”

陶灼华亦未曾想到自己一开口便是那般刻薄,想来对忍冬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她将帕子掩在唇轻笑间,眼里如一汪美玉般晶莹璀璨。

今次是留了娟娘看家,陶灼华带着茯苓与菖蒲出宫。在金水桥畔巧遇刚刚从叶家归来的叶蓁蓁。两人的车马打个照面,叶蓁蓁便隔着帘子亲切地唤了句“灼华”,命人勒住了辔头,将车子赶在一旁停下。

陶灼华不好离去,便也踩着脚踏下了车,两人互相拜了一拜,说了句新春吉祥。叶蓁蓁瞅着陶灼华要出宫,似是有些依依不舍,轻柔地说道:“咱们一别不过十日,到是隔了两年。我从外头给你带了些东西,晚间去青莲宫寻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偶遇

璨璨的冬日暖阳下,身着羊皮五色罗面对襟小袄的叶蓁蓁亭亭玉立,冲陶灼华嫣然微笑着,显得那样温雅娴静。而陶灼华手上捧着个紫铜鎏金的手炉,素面哆罗呢的斗篷被风轻轻卷起,一袭青缎罗裙上将开未开的夕颜花格外美丽。

两人互相凝视着,宛然一对要好的姐妹乍别重逢,瞧不出半分罅隙。

究竟是什么事惹得叶蓁蓁对自己充满戒心,又是从什么时候她的真情成了假意,陶灼华不得而知,却晓得这与自己同龄的女孩子一颗心宛若藕生七窍,前世那样游刃有余地将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上。

瞧着叶蓁蓁美目流兮,那样亲昵地说着想要晚间来访,陶灼华欣然应允道:“正好昨日买了些粗陶花盆,还有几个焦泥垛的笔筒,给你留了两样。我不大方便去长春宫,你来我这里坐坐也是一样。”

两人就在金水桥畔分手,陶灼华搭着茯苓的手上了马车,与依旧立在原地的叶蓁蓁挥手做别。叶蓁蓁一直瞅着陶灼华的马车拐出笔直的甬道,渐渐消失在砖瓦红墙的尽头,才黯然收回暗含着怨毒的目光,重新上了马车。

年前年后,叶蓁蓁的心境并不好。除夕夜里随着叔父给祖宗们上香,一眼便瞧见了摆在最末位的父母双亲的牌位,天人永隔,怎不令她痛断心扉。

长春宫是一处让她向往、也让她神伤的地方。为了好好活下去,她小心揣摩着谢贵妃的喜好,想借着谢贵妃的手达成自己的愿望。

陶灼华初入宫时,瞧着那眉目娟娟的女孩子与自己年龄相仿,她也曾真心想要与对方为友,那一厢情愿的想法却在某个秋日深沉的午后化为乌有。

当初仁寿皇帝接她入宫,那是父亲用他的死替自己铺就了一条锦绣繁华的大道。若是没有太多的奢望,她本该循着这样的道路走完平淡富贵的一生。

嫁一位公候王亲,生几个嫡出子女,从媳妇熬成婆婆,再熬成老封君,一眨眼便会是几十年的日子飞逝如水。

日子若是能够一成不变地这样流过,便是最简单的幸福。可惜她早便心有牵挂,放不下那黄衫翩翩的少年郎。乃对于仁寿皇帝想要册封她为公主时,她想也不想便言辞拒绝。